二郎神火燒花果山，虐殺猴兵猴將，孫悟空為何還要稱他大恩公

文：白馬晉一

【一】

《西遊記》里頗為弔詭的事件之一，即是孫悟空對待二郎神的態度。

按常理講，五百年前的那場大圍剿，花果山社團兄弟死傷大半，歸根結底應拜二郎神所賜。誠如其後，孫悟空被逐返鄉，見此頹敗情景，垂淚感概，「可恨二郎將我滅，堪嗔小聖把人欺。行兇掘你先靈墓，無干破爾祖墳基。」

可見心中悲憤。

但在原著六十三回，亂石山碧波潭上，悟空「偶遇」二郎神，一併剿滅了以妖王九頭蟲盜寶為首的龍宮勢力。而在照面當頭，卻有了一番費思量的對話。

二郎神攜手相攙，道：「大聖，你去脫大難，受戒沙門，刻日功完，高登蓮座，可賀，可賀！」

行者道：「不敢，向蒙莫大之恩，未展斯須之報。雖然脫難西行，未知功行何如。今因路遇祭賽國，搭救僧災，在此擒妖索寶。偶見兄長車駕，大膽請留一助，未審兄長自何而來，肯見愛否。」

這實在太奇怪了！

當年二郎神分明將自家花果山產業推成了殘亘廢瓦，此乃莫大之仇啊。為何卻言「向蒙莫大之恩」。這莫大之恩，究竟恩從何來？

【二】

孫悟空的情緒，其實可通過兩個平行的方向進行解讀。

其一，為執筆作者（吳承恩先生）的視角。其二，為劇中人物的視角。

先看其一。老先生的意圖又是什麼？

還得搬出那篇《二郎神搜山圖歌》。老先生想像當時情景，有這樣一句，「神兵獵妖猶獵獸，探穴搗巢無逸寇」。

可見，在老先生的定義里，孫悟空當年花果山鬧事，性質實為賊寇。屬於作亂一黨。這類人（妖）的存在是不符合當時主流價值觀的。

而二郎神所為，看似粗暴，卻為撥亂歸正，將悟空跑彎的人生給捋直了。義正言辭地給他指出一條正直的光明大道。

迷途知返，善莫大焉。孫悟空改造了思想，這就是恩。

【三】

當然，讀友們更感興趣的，是劇中人物的具體情緒。這屬要解讀的其二。

看原著第六回。

孫悟空兵敗被擒，待押解上天。二郎神對手下的梅山六將道：「教天甲神兵押著，我同天王等上界回旨。你們帥眾在此搜山，搜凈之後，仍回灌口。待我請了賞，討了功，回來同樂。」

看出門道了沒有？

搜山剿寇這件事，二郎神是沒有親自參與的。為何不參與？其實就是給花果山留一條後路！在先前大戰三百回合的PK中，二人甚至產生了某種惺惺相惜的微妙的友情。也正因如此，五百年後碧波潭邊，二人再度聚首，竟相攙相扶，共飲豪酒。這裡面就有友情！

那麼，為何說不參與搜山，就是留後路呢？

理由很簡單。

二郎神因何而來？當然是玉帝的調令。

既然領了軍令，就得剿滅花果山，往死里打。自己率隊搜山，猴群一定就沒有活路。

但如果不在現場呢？這就另當別論。於是，二郎神找個借口抽身而去。即有「我同天王等上界回旨」一幕。

這就有餘地。是其一。

其二。二郎神臨行之時，還特意對手下做了暗示，「你們帥眾在此搜山，搜凈之後，仍回灌口」。言辭看似激烈，要搜的乾淨。但言外之意，你們只要搜山，其他地方不要管。

而這花果山的地理位置呢，懸於海上，同東海海路是相通的。也就是說，部分機警的猴精，是懂得走水路避禍的。

而事實證明，確實如此。如原著述，有猴「深藏在水簾洞底」、或「 蹲在井裡，鑽在澗內，藏於鐵板橋下，得了性命」。而五百年後，悟空某次回鄉「探親」，盡見山中四萬七千群妖幾乎殆盡，心中悲愴。但老者小者，尚還余有千把。這就是不幸中的大幸。

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二郎神尚未斬盡殺絕，這就是大大的恩。

【四】

單位有這樣一則故事。

小王初入單位，事事搶著做（比如掃地、倒水什麼的），大家開始都很喜歡他。後來工作時間長了，沒有先前那麼勤快了。於是同事們就開始指指點點，背地甚至當面數落小王的不是。他儼然成了一個問題員工。

巧的是，和小王同期進來的小李，生性張放，只做份內的事情，單位里公共的事情，也不是很熱心。開始同事們都很有意見。後來小王撂擔子了，小李偶爾會說，這個事情，我來做吧，這個時候，同事們提到小李，紛紛舉起大拇指，這是好同志。

這就是人際圈的關係，很好玩。

如果手裡有兩張牌，你必須都得打。一張好人牌，一張壞人牌。先做打好人牌呢？還是先打壞人牌？或如二郎神那般，即便打了一串的壞人牌，但最後留了一張好人牌。反而倒成了別人口中的恩人。

人際圈的事，往往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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