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歲老人拒絕兒女給他治病，要省錢買大棺材，背後原因令人心酸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北方三嬸 | 禁止轉載

這是北方三嬸奉獻給讀者的一碟「文化風味小吃」。這裡的事很久遠，但這裡的人物就在你身邊。瞎大娘的善，牛大爺的苦，老金安大爺的孤，德周哥的難，「貓啃」嬸兒的饞，王大爺的勤，李大娘的忍……一個個小人物，栩栩如生，活靈活現。北方三嬸邀請你一同走近他們的內心世界。

牛（偶）大爺，大名叫馬小牛，住在我家東邊的大水坑旁邊。他生得牛高馬大，平時不愛跟人說話，只知道在地里下力。剛過三十歲，黑頭髮中就夾雜白的了。集體有啥臟活累活，生產隊長第一個派給他。只要工分稍微高那麼一點，他就樂呵呵地應承下來。同齡的年輕人都不願跟他玩，暗地裡叫他「傻牤牛（讀音：偶）」。

1

偶大娘基本不出工，偶大爺不讓、也不捨得讓老婆風吹日晒。兩個兒子，大的七歲，小的才七四歲。一家四口，男耕女織，孩子聽話。生活雖有些清苦，倒也其樂融融。

天有不測風雲。偶大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竟然生病了。正是麥收農忙季節，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冷時像掉進冰窟窿里，蓋上幾層被子，還凍得瑟瑟發抖；熱時像被裝進熱蒸籠，大汗淋漓。有經驗的老年人說得了瘧疾（俗稱打擺子）。偶大娘捨不得花錢，到村衛生所開了兩天葯，吃吃居然好了。

這天晚上，隊長叔來家找偶大爺。「偶哥，咱隊的麥子還在麥場攤著，你晚上去幫忙看麥子吧。萬一下雨了，老劉叔一個人怕收不及。算你兩個工，中吧？」

偶大爺看了看老婆，猶豫著說：「富貴他娘……」

偶大娘趕緊說：「你去吧，我的病好了。」

偶大爺眼熱那麼高的工分，聽老婆這麼說，吃過晚飯，就去麥場看麥子了。

事情真不巧。當天夜裡，偶大娘瘧疾複發，倆孩子睡得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的娘斷氣了。

偶大爺第二天早上回到家，摸摸老婆，已經涼了。他先把兩個孩子暴打一頓，又「啪啪」不停地扇自己耳光，「誰叫你個鱉孫貪那倆工分……」說什麼都晚了，早知道尿床，哪怕一夜不睡覺啊！

這時光是上世紀的六十年代末，地處豫東南的我的家鄉，家家幾乎填不飽肚子。偶大爺家也好不到哪。隊委會一商量，把村頭的一棵碗口粗的白楊樹伐掉，給偶大娘做了一口薄皮棺材。嬸子、大娘們幫著從偶大娘平時穿的衣服中，揀好看的挑了一身給換好。偶大娘就這樣草草下葬了。

2

日子還得繼續。但是，偶大娘的不可或缺，馬上顯露出來。彼時的農村，除了油鹽醬醋等自己做不出來的生活必需品，其它的都是自給自足。女人在家庭中的地位顯得尤其重要。紡棉織布，做衣做鞋，縫被子……男人握鋤頭的大手，怎麼也捏不住「繡花針」。

大人小孩兒穿的鞋子都是用破舊衣服撕成布片，再打半盆漿糊，一層一層糊在硬板上。待晒乾後，對比照各人的腳，再鉸成像今天的鞋墊。疊羅漢一樣，把這些「鞋墊」疊個十來層，再用一塊新布一裹，一雙鞋底初具成型。

接下來就是納鞋底了。這可是個技術活，由於鞋底厚，單靠手力根本扎不透。紉上線的針，紮上鞋底後，必須藉助一個叫做頂針的圓柱型的傢伙幫忙，才能扎透鞋底子。這時還考驗你的眼力，針務必對準頂針上小網眼，然後一用力，一使勁，針從後邊進，前邊出，再從前邊拔出來，這一針才算完成。

出事就在這一道工序。往往針從頂針里一滑，妥，直接扎到指頭上。估計這就是最早的「一針見血」。（題外話：本人小時候學做針線活，被針扎了無數次，尤其是右手中指，被紮成篩子，紅腫流血。）手巧的大姑娘、小媳婦還能納成「千層底」、「疙瘩底」、「波浪底」種種花紋。

偶大爺要掌握這門技術，難於上青天。但是，再難爺仨也要穿鞋、穿衣，總不能裸奔吧。

多虧富貴有個小姨。偶大娘走的那年秋冬之交，看他爺仨的日子過得一團糟。擠時間來住了幾天。幫他爺仨縫縫補補，洗洗涮涮。臨走，量量她倆外甥的腳，回去好幫他們做鞋。

老麻煩別人也不是辦法啊！偶大爺慢慢地摸索，慢慢地實踐，靠著毅力，和著汗水，終於做出了一雙新鞋。

這是一雙怎樣的鞋啊！本該雪白的鞋底兒，被偶大爺的粗手摸得快成灰的了，隱約地還能看到納鞋底時，扎破手留下的斑斑血跡；藍色的鞋面上，像螞蟻搬家似的，歪歪扭地趴著一排針腳。儘管如此，富得穿上新鞋，高興瘋了，逢人便顯擺：「我有新鞋啦……」

3

就在老婆去世一周年的那天，偶大爺幹了件轟動全村的事。他提著紙籃，拉著倆孩兒，去祭奠亡妻。為此，特意蒸了只有過年才捨得吃的白面饅頭。

當紙灰化成白蝴蝶在空中飛舞時，偶大爺再也堅強不起來。他張開雙臂，一頭趴在偶大娘的墳尖上，嚎啕大哭。他哭，哭他的艱辛；他哭，哭他的思念；他哭，哭他的愧疚；他哭，他百感交集。

「富貴他娘，你倆眼一閉，倆腿一蹬，一走一了百了。剩下俺爺仨可咋活啊。你知道這一年俺是咋熬過來的嗎？我白天出工幹活，黑了在煤油燈下做針線。既當爹，又當娘。我容易嗎？啊……」

「娘，我和富得都想你，富得問我你去哪了？我哄他，說娘幹活太累了，睡著了。娘，前天狗剩子他們說我和富得是沒娘的孩子，沒人要的孩子。娘，你為啥不要我們，是我們不聽話惹你生氣了嗎？」富貴一邊哭，一邊質問娘。

小富得也在一邊，「娘、娘」地不停哭叫。

「娘，你回家唄。俺爹不叫點燈，我黑里睡覺害怕，我想跟你睡。娘，回家啊……」

「他娘，你一輩子跟著我沒享過一天福，臨走還遭那麼多罪。連件新衣裳都沒有穿。我馬小偶沒本事，是我對不住你啊。」

哭著哭著，突然失去理智，拿頭往老婆的墳頭撞。偶大爺，你這是要化蝶嗎？

嚇得富得都傻了，富貴趕緊回村裡叫大人。男男女女來了一堆人，大家好不容易才把他爺仨弄回家。看到這悲情一幕，即使鐵石心腸的人也落淚動容。

4

偶大爺總是睡不著覺。一年四季，都是天蒙蒙亮就起床，用鐵杴撅著個荊條編的籃子去拾糞。積攢起來，上交生產隊換工分。過年時能多分點糧食。

從沒見過他穿新衣服。冬天一個黑色的粗棉布撅肚棉襖，用一條破腰帶一系。一個黑色的大襠棉褲，一雙撿他連襟的舊棉鞋。整個冬天你就別想見他換衣服。

夏天的鞋子更簡單。通常是用舊鞋底自己改制的。用幾個破布條搓成繩子，拿錐子在鞋底的周邊扎幾個洞，繩子一穿，系個結。類似於紅軍的草鞋。又涼快，又不花錢。

很少見他吃肉。或許是吃肉時候不出來吧。夏天的中午，用小瓷盆端著撈麵條，什麼番茄雞蛋鹵，肉醬鹵，想都別想，高配就是黃瓜絲莧菜隨麵條。有時純粹麵條，實打實的蒜汁撈麵。你看看他端的瓷盆，盆沿上爛個大豁子，盆身上用拔釘箍著。一雙筷子黑黢黢的，長短不一。有時乾脆用黍桿替代，飯吃完隨手一扔，蠻瀟洒呢！

春秋天，左手拿倆黑窩窩，右手端碗干紅薯葉黃麵糊糊。那時大家吃飯都習慣聚在一起，一到飯點，男女老少，端著飯碗跑到飯場里吃。屋裡幾乎沒有人，有個人還是回家盛飯的。

生產隊長往往趁飯時給大家開會。大家一邊吃飯一邊聽會，吃飯工作兩不誤。每逢開會，隊長就敲那個大銅鐘，「老少爺們，都端著碗到飯場里開會。」這就是農村的飯桌上辦公。

在那個大集體時代，偶大爺每次出工，從不閑著手，左手牽只羊，右肩拿著農具撅著他的糞籃。

牽羊繩子的一頭栓個鐵棍，鐵棍攮在土裡，防止羊逃跑。就這樣，牛大爺在田間勞動，羊兒在溝邊地頭吃草，拉的羊屎他拾掇到籃里背回去攢著掙工分。幹活中間休息時候，他到處踅摸，撿些枯樹枝、乾草、樹葉子，回家能燒鍋的燒鍋，能漚肥的漚肥。

一年四季，精神抖擻，從沒見他蔫過。像偶一樣勤勞，像偶一樣健壯，像偶一樣好養，真是名副其實的偶大爺！

知道他的真名字還源於一件有趣的事。好像是人口普查，鄉里來了駐村幹部，每家每戶點名登記。

點到偶大爺時，連喊三聲：「馬小牛！馬小牛是誰？……」沒人答應。他不知道是叫他的。

原來大傢伙一直把「牛」叫成「偶」，我們晚輩喊他偶大爺，偶叔。同輩喊他「小偶」、「偶哥」。時間長了習慣了，連他自己都忘記了。當時大家都把牛叫「偶」，冷不丁有人叫牛，感覺很彆扭，有點拽，不接地氣。

這就是習慣成自然。儘管鄉里幹部糾正了讀音，我們依然叫他「偶大爺。」

5

時光荏苒，日月如梭。在風風雨雨中，在艱難困苦中，兩個孩子相繼長大，分別娶妻生子。偶大爺也一天天老去，漸漸喪失了勞動能力。兒子和孫子，孫媳都外出打工，留下他和兒媳、重孫在老家。兩家一替仨月輪流。

偶大爺這個老牛再也不能拉套了，辛苦了一輩子，也該歇歇腳，享受享受生活了。

就在偶大爺七十三歲那年春天，他突然中風了。人都說七十三是個坎，倆孩子急忙從外地返回，一家拿兩萬塊給偶大爺治病。住了一個月，由於年齡大，效果不理想，恢復得慢，左邊完全失去知覺。

過了三月，又犯了一次。這回，偶大爺徹底躺在床上了。

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他估計大限已到，趁頭腦還清醒時候，把倆孩叫到身邊，交代後事。

作為父親，偶大爺只有一個要求，放棄治療，省點錢給他置辦個好棺材、大棺材。他這不是為他自己考慮，是為富貴他娘考慮。當初，因為窮，偶大娘草草下葬。這始終是偶大爺的心病。如今，他要為她做件事，求合葬倆人，給老伴買身新衣服。這也是當年他在送她走時，他在心裡默默的承諾！

乍聽不像交代葬禮，倒像交代婚禮！

隨後幾天，就時而昏迷時而清醒。不瞞您說，偶大爺全身癱瘓，竟然生了褥瘡。

他在老大家的廚房旁邊一間活動板房裡獨居。媳婦送飯送水，哥倆照顧他的大小便。

眼看要不行了，兒子孫子才把他抬到老大家的正房。

前後有十米遠，他身上的蛆蟲掉了一路。有兩個直接掉到富貴的腳上。富貴嫌噁心，一跺腳，一鬆手，偶大爺可摔在地上了。一下斷了氣。

可憐的老人，我們沒法知道他在人生的最後一個月，究竟遭遇了什麼。那滿身的蛆和褥瘡，足令人唏噓不已。活人生蛆，還是第一次見，方圓幾十里，人生幾代都不敢想的事。偶大爺一生勤勞，一生節儉，一生艱辛，老了落個這樣的結局……

偶大爺走了，他在人間了無牽掛。他要去天堂尋找偶大娘，去開啟新的男耕女織生活。（原題:《牛大爺》，作者：北方三嬸。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公眾號：dudiangushi>，下載看更多精彩內容）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