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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來到精神病人的世界

文 俘虜妞

圖Kate

大多數人很難想像,也很難理解身陷精神疾病的同胞。他們聽到和看到的場景,和正常人相比究竟有何不同?也許我們可以從kate的畫中,窺探一二。

奇特的眼睛

光怪陸離的場景

在空中扭曲和旋轉

有時她會看到

長著3隻眼的蜘蛛爬過

駭人的樣子讓她夜不能寐

她的生活並不輕鬆

且隨時都會變得更糟

而令人擔憂的並不完全是幻覺

還有周圍人數不盡的偏見

這讓她在病痛之中

更添一份孤獨

大多數時候

Kate只是默默待在家裡

把自己關在房間里

不跟人交流

也不給人添麻煩

畫畫是她唯一的出口

我的工作也是與一群「Kate們」生活在一起,在同一個時間,一個空間,一起感受,把日子過下去。當下的社會還沒有足夠好的醫療手段和經濟支持,「Kate們」也沒有「足夠好」的溫暖和家庭關懷,脆弱的他們處境更加邊緣化。

雖然我遇到的他們沒有Kate般的能力用藝術的手段描述與疾病鬥爭的過程,也鮮有機會展現他們的另一面,但是他們有我,我用我的筆,和【送你一顆子彈】,告訴大家,另一個「我們」,另一種生活,是什麼樣子。

1

工作里,我儘可能讓自己心情輕鬆,因為我想讓病人感受到愉快和親近。

我會唱兒歌、民謠,接他們來時、送他們走時,我都會唱給他們聽。下樓時,我開啟點歌系統,對他們說,「我們來唱歌吧」,順嘴唱出,「太陽當紅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你為什麼背上…」

一個男病人搶過去,「炸藥包」。

他接著問後面是什麼,我唱道,「我去上…」

還未唱完他便搶著接,「炸學校,老師不知道,一拉弦,趕緊跑,學校炸沒了…」

歌聲落,一群人都笑起來,真是一個愉快的開始。

集合站隊時,我會喊「121,343,排隊隊,分果果」。

我一念「小白兔,白又白」,他們會接下句「蹦蹦跳跳真可愛」,然後幾個人相視,繼而笑作一團。

我的孩子樣,讓我最不像醫生,醫生該是什麼樣?我只是做倒退回去的我,跟他們平行,去感覺快樂。

2

我最喜歡一個有著大肚子的、肉肉的男病人,每次我喊「小胖」,他立馬用響亮脆生年輕的聲音答應著,「哎,張醫生!」,然後望著我憨笑。有時,我會走上前去,指著他的大肚子說,「好大哦!」,他會扯著衣服說「有兩百斤」,再用手托兩下肚腩,就見那圈肉肉抖得稀里嘩啦,他便笑得不好意思起來,我愈發覺得他可愛。

他看起來狀態挺好的,這次居然是自己要求來住院,因為跟媽媽發了脾氣,擔心自己動手打媽媽,就主動要求來了。解釋時,他望著你的眼睛那樣坦誠,飽含對媽媽的歉意,讓人心裡一顫。這時我總會想,多好的大孩子啊,怎麼這病老折騰他來醫院呢?

或許是病情波動反覆,或許是曾經嚴重時讓家人稍有風吹就緊張,又或許是醫療的療粗曠無暇甄別,周圍的人習慣歸因於「精神病反覆了」,生活就跟住院、出院再分不開了。

3

20歲的小病人,有著大大的眼睛,眉目濃秀,說著普通話,舉手投足有點柔美。大廳里放上音樂,他會隨著片子里的動作舞上一段,還有點男舞蹈演員的腰姿。我誇他跳舞真好,他開心地說自己很想去學習跳舞,可是爸爸是不會答應的,因為還得治病,家裡沒閑錢了。

住院一個多月後,他跟我漸漸熟絡起來,最近來到科室活動的必備項目就是和我說話。今天,我因有文字工作在辦公室謄寫,完工後走出大廳就被他追上了。

「哎呀,你終於出來了,沒有跟你說話,還真有點想你咧。」

嘿嘿,我望著他嫣然一笑,這傢伙!

「我喜歡跟你說話嘛。」

「為什麼呢?」

「你最懂我啦。跟你推薦看電視劇《七個xxx》,是我小時候看過的,我覺得裡面的xx 跟我很像。」

「為什麼讓我去看呢?」

「這樣你就更了解我了,我想你了解我。」

Kate的幻覺不總是駭人的

時常會有令人愉悅的東西出現

有時她會看到一隻色彩斑斕的小鳥

為她歌唱

4

冰冰樓上喊,「二病區要下來啦,樓下有沒有人?」我大聲回答,「沒有!」

咚咚咚,下來兩個病人,我問,「今天你們下來幾個?」

他呵呵地笑,「兩個。」

啊……不是吧,就兩個?!雙手一攔,擋住大門,「怎麼回事?」

「兩個,就兩個」,他躲在同伴身後,笑得開心極了。

我狐疑地抬頭望,只見樓梯口閃出大部隊地身影……

原來他也想著法地玩兒我咧!

周五是卡拉OK場,五病區的病友被接來科室看到我後,「哎呀,你回來啦?變漂亮了咧。」老病友1邊說邊笑。

我說,「咦,嘴巴真會說。」

病友2也湊在跟前,「哎呀,我們好想你喲。」

我也笑起來,「好好好,一個比一個嘴巴會說。那你咧,有什麼動聽的話說嗎?」我看著他們中間第3個病友,他臉蛋笑開了花,被我一問,笑得更厲害了,就是說不出話。

「好吧,好吧,你的笑就代表了你對我好,明白啦明白啦。」

他學法語學上了癮,每天接他們時,一路過我身邊就開始練習某單詞發音。發音不錯,我會告訴他,很標準;有偏差,就當場糾正一下。我們以兩天一個單詞的進速度培養著關係。今天送他們回去的時候,一位病人路過我身邊。

「merci(謝謝) !」

我看著他笑了笑,「很標準哦。」

他似乎並不趕著回去,舉出手來,一個大橙子。

「給你!」

「哎,我不要,你們留著自己吃,多不容易才有些水果。」

「不,就是要給你。」說著大步前進了。

後面的病人跟進,向我討要,「給我吧。」

「不,這是別人給我的」,說著我就把橙子背到身後去藏起來。

每天,我們都在這樣簡單的言語行為中,像孩子一樣真摯地生活著。

有時

她會看到飄滿蠶豆的小狗

她忍不住給它填上了

桃心和鮮亮的色彩

5

新收了個病人,帶著玉皇大帝煉了幾百年、鑲了十萬個珍寶的「鋁皮」戒指,手指頭被夾到水腫,戒指取不下來,於是我們就用鋸子,鉗子,一點點割一點點剝,他意識混濁時還不忘說,「把我戒指割下來的金粉都要收好哦....」

這天下班時,我帶了串綠色的大珠子項鏈,他問我帶的什麼。我小心翼翼地護著說,「佛珠啊,煉了五百年的佛珠,你們只可遠觀不可近玩也。」

某日兩個是躁狂症病人站我跟前,爭著要跟我說話,互不相讓,同時開講。

一個說,自家柑橘摘了的,拿給我吃,教我如何吃。

一個說,皮可以晒乾,收藏做葯。放點在房間里散發香味,或者泡水喝,或者....

2個人巴拉巴拉巴拉,說得知識都很有用,我很想兼顧兩個人的,但注意力給了這個就顧不上那個的。只見他們開嘴、合嘴,嘰里呱啦,只見我瞅瞅這張嘴再瞅瞅那張嘴,手忙腳亂......

6

小武子很年輕,瘦瘦弱弱黑黑,剛來時,誰都不理睬。早上有衝動,跟其他病人發生了身體接觸,被約束起來。我去看他,嘴裡正罵罵咧咧的。我說,你想什麼跟我說吧。他不理我,淚眼婆娑,身體往下縮,蒙頭鑽到被子里去了。我又說,「那先睡會兒吧,我一會兒再來看你」。

在妄想和幻覺的世界裡,有時他們的反應是退縮,不想傷害別人,於是恐懼地只剩他們自己。我們不是只停留原地說句「奇怪」,而是跨出一步,說句「陪你」。

延遲下班到九、十點時,總愛溜達去病區看一眼病人們睡覺前的情況。一個過去、回來時屁股後頭總跟幾個,其中一個就是小武子。

「要小心點啊,回家不安全啊,要找人陪你回去哦.....」直到護士給我開了門,我走了出去,門關上了,他還在叮囑我。我隔著門縫喊,「明天還來你們家串門的,不急哈,拜拜咯。」他們伸出手來揮著,小武子也有反應跟我揮著手。

最近收了個日抽煙60+的病人,給他輸液時,他老人家對我說「給我搞根煙去」。平時糊里糊劑的小武子在我查房時總愛跟著,這會兒正站我旁邊望著。我轉頭對他說,「有煙沒?」小武子眨巴眨巴眼睛說:「我不抽煙啊。」 哈,我心裡暗喜,這傢伙這會挺清楚咧,「知道你不抽煙,去別地搞根煙來」。

走到門口,小武子指著餐廳方向說,「那我去那邊搞煙去」。 我笑了,這傢伙還知道抽煙的都會聚在餐廳啊,哈哈哈。我笑著對小武子說:「你啥都明白咧,狀態不錯哦,藥量加到合適啦。還以為我真的要去搞煙啊,病房禁止抽煙,順著那人說而已,我接著查房,你自己去玩吧。」

7

一個女病友,初次見面是她第一次住院時。那時的印象是獃獃地,反應慢,問話刻板,言語簡短。她也出院過,再住院時我就會特別過問,了解怎麼又來了,病情如何,但這次是非常驚訝。

一打招呼,她就很自然地笑,說知道我,我對她蠻關心的。她說這次主要是在家跟家人意見不合被送過來的,其實自己感覺還蠻好的。在家也都堅持吃藥,「不過葯好多哦,也是蠻煩人」。我趁機跟她講了藥物的服用原則以及減量可能,讓她更好了解應對,有更多自主,之後問起她院外怎麼生活的。她跟著父母在老家,可以採茶,前段時間還賺了500塊呢。再加上低保,可以生活了。言談間,她的表情、語速、用詞、邏輯,都非常流暢。

在談完自己後,她說,「謝謝你關心啦。我覺得你好開心哦,看見你就覺得很快樂樣子。說話聲音也好聽,蠻喜歡聽你說話。」

挺意外的,我這個不正經的樣兒,在病人眼裡卻是很歡喜的。拉著他們嘰嘰呱呱說話,也是種享受。當然最重要和讓我開心的,不是我多好,而是他們的狀態有多好,生活能順當些,少些辛苦和委屈。

看到她社會功能這麼好,我就不那麼擔心啦。再說說這次來住院就當是換個地方玩吧,我們這兒活動多,條件也越來越好,可以學習點知識。她也說是咧是咧,便不掛懷,開心起來。

氣球一樣圓滾滾的動物

像極了吃胖的豬、老鼠、大象

看起來還有點萌

8

今天是11月第一次下二病區病房,也有幸一睹擴建後新樓的風采。新的附樓,功能安排合理,寬敞明亮,活動室格外漂亮。曲線的吊頂,室內砌的暗紅花壇和玉白大理石台,幾缽綠意盎然的盆栽。三樓外連接橫跨籃球場上的朱欄樓庭橋,遠處就是大花園裡的郁樹蔥蔥,我進入後先參觀一圈,對著病友們大加贊慕。

他們也是好幾個月不見我,我一進入,幾個相熟的老病友就熱情地喊起來,「你終於回來噠」、「張醫生,我們在打牌"。

問他們滿意現在的住院環境么,這麼漂亮的醫院是不是不想走啦?有個病友打趣我說,「嗯,一直住,住到老。」 「跟舞廳一樣,叫人想跳舞。」 確實,新的活動廳寬敞,裝修考究漂亮,讓人心情更好,也讓住在其中的人感受著尊重和重視。我們雖是生了病的人,但我們首先是人。

這麼好的環境,我突然又玩性大發啦,索性組織起病人玩遊戲。問我玩什麼,我說老鷹捉小雞。一個頗有號召力的病人嘲笑道,「哎,玩這麼弱智的啦",我笑呵呵地說,「來嘛,一起回童年去,多快樂無憂哇!」他說歸說,卻幫我組織起來,在我的唆使下,他先做起母雞,護著五六隻小雞,抵抗著一隻老鷹的追逐。

本來看不上的遊戲,跑起來還是很快樂的,一隻沒加入的病友也跟著跑起來,成了編外的野雞,攪局呢不是!兩隻小雞跑脫了,被老鷹抓到,表演節目就不可少啦。點開手機的幾首歌,我們就著小小的音樂聲一起唱起來。捏起拳頭做話筒,一會兒放你面前一會兒放我面前,身體晃一晃,還頗有點站在舞台上的趕腳咧!

一曲終了,我們又來一波老鷹捉小雞,歡歌笑語,讓身體動起來,讓情感傳遞起來。

9

前天,有個女病人跑我跟前兒比劃著額頭對著我說了一句話,不知是哪裡的口音,我反覆問了她幾遍,還是沒聽懂她說什麼。一旁她同病區的病友說,她說得話我們都聽不懂。我說著聽不懂,抱歉地走開了。轉了一圈回來,她又對我說了一句話,這次,我一聽就聽懂了,馬上拉著她再說一遍,並問另一個同事和她的病友聽懂沒?他們還是一臉茫然!我只好翻譯給他們聽,她說得是「你的課講得很好!」 翻譯完,她笑嘻嘻的,又對著我說一句「我喜歡你講的課。」 哈哈哈,我又聽懂了,眉飛色舞地問一旁的同事,「你聽到沒,她說我課講得好,喜歡聽。」 然後在大廳里,圍著柱子,我跑了一圈,嘴裡說著好高興。

10

現在很多2011-12年的病人,我不記得他們了,他們還記得我,他們會不經意叫我「張醫生」。我現在常做的一部分工作是去接病人,看守病人,跟病人玩。昨天是唱歌,我們就三個人搶著話筒唱一首歌,有個病人沒輪到點歌,切歌間歇時搶過話筒自己唱。

另一些病人都覺得她不守規矩,發出阻止的聲音,我就在旁邊但沒阻止。站著聽了一會兒,看她閉著眼睛,投入的晃著,清亮的嗓音,即使沒有伴奏,也把一首歌的調唱完整了。我想,她就是很想唱歌,人多,資源少,誰不想玩一下。更好功能的患者可能還需要別人的讚美,社會化的滿足。能主動去達成自己心愿,能用這樣方式讓自己滿足,我是不是更應該喝彩呢?

脫離現實的人情世故,規則尊崇,精神病人的世界是簡單又動情。

「我知道有很多人和我一樣。」

這是我和他們的小日子、小世界的管中一窺。身在病痛中的他們,有著很簡單的願望和善良,每個人都有一顆赤誠的心,想要融入群體,想要同伴走進去。在這一點上,人類,只有共性,歡迎你們來到精神病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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