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樂夜話：我能想像到的幾種死亡的形態

我小時候看過一個漫畫叫做《銃夢》。當時我原本預定是要看《攻殼機動隊》的，不知道為什麼就拿起了這一本。在那個譯名和盜版質量都不太好的時代，我可能覺得《銃夢》是《攻殼機動隊》的另一個譯名吧。

我已經不太記得整個故事具體是什麼情節了，但依稀記得這是一個圍繞機械改造人（Cyborg，賽博格）的故事。上個世紀90年代左右，機械改造人似乎是科幻小說，尤其是日本科幻小說的流行趨勢。

賽博格並不是完全的人造人，他們甚至多少在某種程度上可以歸類為「殘疾人」。這些人物的設定特點在於，他們都普遍保留了一些人之所以為人的基本部件，比如說大腦；除了大腦之外，這些人的某些身體特徵和功能可能是由機械來代替的。

不得不說，要不是為了裝逼，雖然也不知道要裝給誰看，我根本不會把整個漫畫看完。就當時我的年紀來說，《銃夢》的內容實在太過枯燥了，人物也並沒有很好看，打鬥非常寫實完全不炫酷，整個故事也並不複雜甚至不太感人，抖落的一個「驚天秘密」也並沒有那麼震撼人心，但那其中的一幅揭秘圖片依然在我幼小的心靈上留下了創傷：

故事的女主人公凱莉居住的平民窟基本上都是機械改造人，他們依靠撿垃圾為生。在《銃夢》的世界中有一個懸掛在半空中的世界，那裡住著製造這些垃圾的更高級人種，他們擁有著健全的肉體、優越的生存環境和極小的犯罪概率——而肢體是否完整是這兩個階級最大的區別。

整個漫畫的點在於：生在貧民區的人雖然肢體殘缺、每天都面對各種暴力和資源匱乏，但他們有自己的大腦；生活在」天上「的上等人們養尊處優身體健康，並且有著健全的肉體，但他們的大腦早就已經在他們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改換成了一張晶元，這張晶元還會控制你不去」犯罪「。

這是在故事進行到後期才會展現出來的一個秘密，但當時我記得某個主要角色因為知道了這個事實之後瘋狂了一陣子——你的所有記憶，那些你覺得獨一無二的東西不過是晶元上的數據而已，而且這還是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被移植的；那你還能稱自己作人類嗎？

擁有生物大腦的機器，和擁有機器大腦的生物，到底誰更接近於人類呢？

在《攻殼機動隊》中，世界觀就變得更加複雜有趣一些。上面的這個「天問」被更加現實細小的東西取代，比如說國籍、比如說政治立場——這看起來和現在的這個世界沒有太大的不同，這也是攻殼長盛不衰的原因之一吧。

主角草薙素子所在的公安9課有一個成員名叫渡草。他是怪物主角群體中唯一一個幾乎沒有大範圍將自己身體機械化的角色，在9課是少數；但就整個世界觀來說，他還是處於弱者，站在大多數人的位置上的。這也是9課的老大（或者其他什麼人）讓他加入這個奇怪組織的原因之一，因為這樣你才能保證自己還能持有作為人類的感受。

當然押井守這個先鋒派在他的兩部電影中都盡最大力忽略了「人類代表」渡草，這也是我喜歡押井守的原因之一。不過這是另一個話題了。

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終於要回到標題上來了。如果說死亡對於一個生物來說，是平等的必然會到來的結局，那麼死亡這件事情在機械改造人身上又應當會呈現出一種什麼樣態呢？在更進一步，在一個完全的、排除了任何生物成分的人工智慧身上，又會得以呈現嗎？

繞了這麼大的圈子，也終於蹭上了今天阿爾法狗的熱點。

事實上上面提到的兩個（或者說三個）問題在《攻殼機動隊》中都有解讀，並且有趣的是，兩個導演押井守和神山健治給出了不同角度的回答：押井守在第一部劇場版中讓草薙素子「死亡」，並以此來宣布人類的存在是自由的，或者說不依靠單純肉體的；但巴特對素子的依依不捨，和電影中一再出現的巴吉度獵犬都表達了押井守並沒有完全拋棄對肉體的信心。他本人也在訪談中提到過，巴吉度獵犬是他的肉體和分身，所以會用許多張原畫來精細描繪它的動作。按照我的理解，押井守大概是覺得人需要肉體，但這個肉體到底是什麼形態，可能並無所謂。

神山健治則看起來更像一個科學家。他在TV版中表達出了對智能機器人塔奇克馬的極端熱情和熱愛，甚至不止一次地讓塔奇克馬就自己的智力問題、同人類的接線問題、他們是如何喜歡巴特的問題（不對）進行了多次探討，甚至還要專門製作塔奇克馬的小劇場動畫，還在最後寫死了塔奇克馬讓這群磨人的小妖精在精神上升華，賺了一筆人類觀眾（比如我）的熱淚，鼓動我們人類觀眾投票給「機器人也是有人權」一票呢！……這簡直就是養女兒的心情不是嗎！神山健治是謙遜的、有些得意地站在「機械最終可以成為同等的人類」這一點上的。

寫到這裡的時候，柯潔同升級之後的阿爾法狗的第一次對戰也告了一段落。第一戰以阿爾法狗的勝利告終，而網上大片網友的言論也基本上集中在「阿爾法狗會獲勝吧」之上哈哈哈哈——看來大家在對待阿爾法狗的心情上果然還是和神山健治導演一樣充滿了粉紅色的泡泡呀。

就像塔奇克馬在死亡之後就立刻量產回歸公安9課一樣，熱鬧的可能還是我們這些愚蠢的人類，而人工智慧到底作何看法，可能我們無法理解。但是吧，只要是人造的東西，總是可以馴化，你看，這劇情不就進展到《尼爾》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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