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一曲信天游，那野果滋味才是最難忘

心和胃，你總要餵飽一個

我的傻大叔，燕子不會回來了。

我的大叔是我爸的第三個兄弟，高大的個子，胖胖的，看來十分壯碩，有幾分威武。其實是個特別老實的人。

那個年代家裡窮，小孩子想吃點零嘴也只能到山野里尋個棗兒，吃些野葡萄、拐棗這些野果。大叔大概是我們村同齡段里最晚結婚的人。他這人好喝酒，不愛說話，人悶悶的，偏還喜歡和小孩玩。

我們這些孩子總能在大叔那裡尋得新奇的東西，某天捉到一隻漂亮的甲蟲，某一日又尋得新的野果。像刺梨，從青綠到焦黃，從枝丫折下，它的皮長滿了刺，吃時需用刀颳去刺後，切成兩半，裡面還有果籽，除去後吃來又些許酸澀，但吃久了，便也覺得美味。有的人用它泡酒，不僅味道爽口，而且營養價值極高。

大叔有個女兒叫燕子，比我整整小了十歲。或許我們太過頑皮，身上積攢的泥垢夠洗幾天了，嬸子不讓她跟我一起玩耍。她的衣服總是乾淨整潔的，嬸子的管束令我們孩子都察覺疏離感。

叔叔不管這些，他每每帶些果子回來，洗乾淨後拿給燕子吃。講講山上奇趣，一不小心吃著樹莓，酸得臉都皺在了一起。

有時，他也會講起那個年代農村互助組到人民公社生產隊實行工分制的事，叔叔年輕，身體強壯，總能用他的工分得到多一些生產隊的口糧、紅利，這對於一個大家庭來說非常重要。可是我們滿不在乎，哪有去山上尋野果有趣？

後來國家允許做生意了，叔叔挑一個擔子，有時幫別人運一些東西，有時自己做一些竹簍，走到其他村賣。聽說山西那邊有挖煤的工作，他又輾轉去到那裡。

這個工作讓他攢了點錢，嬸子也高興。有時候叔回來也能分得一兩塊糖吃，叔叔看著我們饞嘴的模樣就咧開嘴憨憨的笑。

可那一次他工作，是我父親接他回來的，他的腿被突然崩塌的大碎塊煤砸中。父親雖然嘆息他以後失去站立的機會，但好歹也撿了一條命回來。嬸子的臉色變得陰厲，鬧著要回娘家。我去看叔時，他更加沉默，最後默然地讓嬸嬸走了。

燕子呢，最聽嬸子的話，父女之間交流少，媽媽一走，她也開始哭騰起來。

叔叔這裡讓我再找不回歡愉，那種沉重感讓我移不動腳步。他說，娃呀，叫你爹把女子送到你嬸嬸那裡去吧。

幾年後，我在城裡上學。見到一個身著亮麗衣衫的女人牽著小女孩，是燕子，她長高了哩。聽說她們有了新的家庭，我不敢向前打招呼，一心想回家給叔說這事兒。

叔身體大不如前，瘦了很多。院里草木繁盛，留有野果香。他笑著說她們過著很好的生活自己就放心了，自己一個人，抽抽旱煙，每天靠著拄拐能動一動也挺好。

你看院里你幫我種的野果，要是有一天燕子回來看到也會高興。

他叮囑我以後看燕子的任務就交給我了，然後又說柜子上又一盆棗子，叫我拿去，選點給燕子吃。她小時候，就愛啃棗子，吃光後，鼓起腮幫子把核吐很遠，我們還比賽過呢。

嗯，叔，燕子說不定明天就回來了呢。

他又沉默了。

我看著這盆紅艷艷的棗子，眼眶也紅了。想起曾經聽到的信天游:我低頭向山溝/追逐流逝的歲月/風沙茫茫滿山谷/不見我的童年/我抬頭向青天/搜尋遠去的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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