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會的夢之解析——《紅辣椒》影評系列之三

文/旅南 原創

《紅辣椒》是我的影史摯愛前五名，原因有三：

一是，我鍾愛動畫這種天真稚嫩的藝術形式，特別是在看似幼齒的外殼下講述一個富有深意的故事；

二是，在繽紛奇異的夢境題材中，《紅辣椒》作為集大成者，內容上比《穆赫蘭道》簡單明了，構思上又比《盜夢空間》更加精妙，其他同類電影更是難以望其項背；

三是，《紅辣椒》探討了心理學中最重要的領域之一——釋夢。其中紛川警官的一連串噩夢，是一個絕佳的研究範本。從精神分析學派的角度考量，不難發現：個體的夢只是集體潛意識的一種變體，它呈現的共性遠遠大於個性。通過釋夢，我們得以檢視人性最深處的恐懼和渴望，明白每個個體之所以獨一無二，他在心理上所經歷的複雜化學反應。

今天，本文從第三點出發，剖析紛川警官的夢。

這是一份簡明夢境解析手冊。

1.夢是無序的，它是意識和潛意識的綜合體

紛川警官的夢開始於一場熱熱鬧鬧的馬戲表演。

隨後跳到一片樹林自由穿梭。

然後進入列車廝打情境。

後來出現了電影拍攝現場。

最後，來到了一條走廊。

這幾個場景並沒有內在的邏輯關係。

研究發現，人在清醒時的思考方式與夢中完全不同。清醒時，人們普遍只能記住對自己有用的一部分信息，以邏輯的排序方式分門別類整合進記憶庫，這部分信息還會隨著時間的流逝繼續縮減。而夢境的材料，是無邏輯的、零碎的、潛意識的，你曾經住過的旅館的房號和大門的紋路、某一天經過河邊偶然看到的乞丐，嬰幼兒及青少年時期本以為遺忘的芝麻綠豆的小事，都可能在某一天突然出現在夢中。

紛川警官夢中的樹林穿梭和列車謀殺情境，就來源於美國動畫片《人猿泰山》

和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東方快車謀殺案》等偵探片。

只不過在夢中，紛川自己成了男主角，看過的電影情節悄無聲息地融進潛意識，讓夢境自由抓取。

夢中無休止的追逐、逃跑和抓犯人，有一部分也是紛川幼時記憶的重組。

2.做夢是為了滿足內在需求

這是弗洛伊德學說的核心觀點之一，也是釋夢體系的基礎。

當人們在現實生活中有某種需求沒有得到滿足，又缺乏其他的釋放途徑時，就形成了一種壓抑現象。這種壓抑無法在現實中找到出口，只能求助於天馬行空的夢境。

紛川警官的夢反映了他對當下工作進度的強烈焦慮感：手頭有一樁毫無頭緒的謀殺案。夢中最後一個走廊場景，就是案發現場的還原。

被害人即將倒下，兇手正準備逃之夭夭。

然而，當他拔腿想追時，腳下的地毯捲成了紅色駭浪，追捕化成徒勞。

遙不可及的背影是紛川的夢魘，完成工作的需求生出對犯罪現場還原的希望。結果就像西西弗推石上山，一次次努力，一次次失敗。在需求未被滿足之前，只能在相似的夢境中經受折磨。

這就是噩夢形成的原理之一。

3.本我、自我與超我

弗洛伊德用這一組概念解釋意識和潛意識之間的相互關係：

「本我」代表著本能慾望，屬於無意識的範疇，但是又受到意識的制約；

「自我」負責協調三個部分的關係，追求內心與現實的平衡；

「超我」代表人格中的道德部分，充當著家長式的「管教者」角色。

現實生活中，我們表現出來的人格是經過協調以後的「自我」，然而這並不是一成不變的，它隨著「本我」和「超我」的變化而呈現不同的形態。

回顧紛川警官的夢境，其中包含了一個深刻的「自我」與「超我」之間的衝突。

他對17這個數字異常敏感，並且聲稱自己不喜歡電影。

這都源於對青年時期好友的深深愧疚與自卑心理。

17歲那年，紛川結識了一位摯友，兩人約好一起走上電影之路，然而紛川卻在最後關頭退縮了。

高中畢業以後，兩人失去了聯繫，沒想到，這一別，就是訣別。

曾經的紛川，羨慕好友的光環，倍感壓力，在自卑心理的驅使下，他背棄了約定的夢想，尋求「自我」的內心平衡。

然而，在「超我」的道德層面，紛川一直十分自責：好友待他如親兄弟，自己卻因為難以啟齒的原因離開了他。分別幾年之後，好友突然逝去，這份歉疚就永遠存下了，無處訴說，無從原諒。

恰逢工作遭遇瓶頸，和友人一起拍過的犯罪電影，青年時期與友人相形見絀的自己，湧上心頭。回憶裹挾著挫敗感，一併傾倒入夢境，變成了難以讀解的電影片段。

在紛川的夢中，「追逐」是個有多重象徵意義的行為。

其一，這是內心焦慮的一個常規表現；

其二，這是紛川電影處女作中的主要橋段，反覆夢見，意味著放棄電影夢的心結仍在；

其三，「追逐」的目的是抓住兇手，象徵著破案的意願；

其四，「追逐」還有尋回自我的含義。在夢中，抓犯人的場景出自與友人合拍的警察故事中的情節。劇中和夢中，紛川都在扮演追捕者。抓到了犯人，就等於追上了友人的腳步，意味著對自我價值的肯定。

本文立足傳統的精神分析學說，為夢的解讀提供了一種較有操作性的思路。

但是，這並不是唯一的答案。

夢的神秘，在於它的解讀是開放的。這既可以理解為，夢的領域還未被充分地了解和研究，也可以理解為，夢與潛意識的盤根錯節，遠遠超出了人類極其科技所能掌控的範圍。

不變的是，所有關於夢境的解讀，最終都要回歸到個人對自身的反省和體悟。

保持內心的覺察，敬畏夢境的深遠。

本文版權歸企鵝號書影橫斜所有，任何形式的轉載請聯繫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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