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露天電影里的故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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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5.24

教體局西邊的博士眼鏡店外的玻璃櫥窗外掛著一面LED大屏幕，每天晚上都會放映影片或電視劇。有時候我們吃過晚飯去萬德隆負一樓買東西，途徑那裡如果時間還早也會偶爾逗留一下，看一下演的什麼片子。從冬天到夏天，晚間的博士眼鏡店外總是會聚著或多或少的人，或坐或站或蹲，樂呵呵地在看各種影視劇。

現在這天還好，頂多被蚊子送幾個紅包。可冬天裡也有不少人在浸透著寒意的馬路牙子上看影視劇，有時候眼鏡店都關門了，片子依然在上演，就仍然有人堅持看到最後。這樣的場景現在還真少見了呢。通常我們所見到的紅白喜事的街頭表演，或者開業酬賓的各種演藝，還有多少人會堅持看到最後呢？舞台上的人在賣力的表演，而台下觀眾卻寥寥無幾。

想起我們小時候，哪裡有個什麼表演，比如一個人牽著猴子走街串巷耍猴的；兩個人演揮錘砸石頭的，石頭碎了，給石頭當墊板的人卻好好的；還有什麼寶劍入喉嚨的……大人小孩子都會聚攏在一起觀看。

倘若有部電影要上演，那更是了不得。消息早已像長了腿一般傳遍十里八鄉，鄉親們早早地吃過晚飯準備看電影。在本村裡還好，搬個凳子早早佔個黃金地帶。如果在外村，那就不惜腳力一大群人一起走好遠的路去看一場電影，占不到好位置，就只能遠遠地看。看不清楚的我們就會跑到熒幕的後面去，看演員在熒幕上反著演，也挺好玩的。

猶記得爹帶我看的第一場電影，那時候我大約四五六歲的樣子吧。影片演的什麼我壓根就不知道，只記得看完電影后，是爹背著我回的家。我望著黑麻麻的夜，那突兀的一個個排在路邊的柴禾堆，視線漸漸模糊、模糊，然後就趴在他的肩頭睡著了，印象中走過一段好長好長的路才回到了家。到家我媽才發現我的鞋子掉了一隻，然後我爹又拐回去給我找鞋，竟然還找到了。現在再去走那段路，覺得，沒有記憶中那麼遠啊！是在孩子的眼裡，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個大大的世界嗎？成人的世界越來越小，視界也越來越小，小到只看到自己的內心，只關注個人的利益得失。

能記得情節的電影應該是《畫皮》一劇。那年大約七八歲，那時候我是個標準的羊倌兒。一放學把書包往家裡一撂，就牽著羊上西坡放羊。那天在夕陽下牽著吃飽的羊們回家，走到寨河邊上，便聽到小夥伴們歡喜地宣布。「晚上操場上演電影，聽說是鬼片。」鬼片？管他什麼片子，扒拉幾口飯便趕緊和大傢伙一起去翁寨小學外面的操場上等著了。

那時候的操場四周種滿了楊樹，高大挺拔，演電影的時候把方形熒幕四個角的繩子往楊樹身上一扯，拉平，綁上。放映機的燈光打開，光影投在那白色的熒幕上。所有的人，瘋著鬧著的小孩子們，扯著嗓子話閑篇的大人們，齊齊沒了聲音。只聽得輸片齒輪轉動的聲音以及發電機的「嗡嗡」聲。

操場上安靜極了，我坐在地上，和其他的小夥伴們一排坐。我姑他們坐在凳子上，在我們後一排。影片里那男的躺在床上，女鬼站在床頭，我好像意識到有嚇人的情節要發生，趕緊低下頭，埋在兩膝中間。我等待著，等著那嚇人的一幕趕緊演完我好抬頭觀看。突然小姑在後面推我，說：「好了，好了，這會不嚇人了。」聽此說，我忙抬起頭，正好看到那女鬼手裡正托著從那男人身上挖出來的心臟，那心臟似乎仍在嘭嘭跳動。嚇得我「媽呀媽呀」亂叫，而小姑他們卻得了個笑話似的大笑。氣得我呀，真想拔腿離開這一群捉弄小孩兒的「壞人」，但終是沒有離開，平復了一下心情繼續看電影。

後來在操場的「露天影院」里看了N多場電影，陳佩斯的系列電影像《二子開店》《父子老爺車》《狼牙公主》，什麼《黑三角》呀，還有說不上名字的各種武打片。倘若看的是打片，不管是武打還是槍戰，我都會抖個不停，不受控制的全身發抖。我到現在仍然沒弄明白，抖個什麼勁兒呀？是在外面冷的還是被血腥的場面嚇的？估計是害怕緊張的原因居多，不然為什麼看《二子開店》就不抖呢？

12歲那年的冬月爺爺去世，那時候白事請幾場電影在農村已比較普遍。那晚不知是哪家親戚請了兩場電影，東邊一場、西邊一場，門前的空地里滿滿當當擠得到處都是人。還記得有一場演的是《血濺清風樓》，我不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了，為什麼只有這個影片的名字我還記得。那晚的電影我沒看，我只是在給爺爺報完廟回來，恰好電影開場，我看到了熒幕上的五個血紅的大字「血-濺-清-風-樓」，字剛在熒幕上站穩，便從這幾個字中飛出幾滴殷紅的血點，濺到熒幕的四周。我的心便跟著抽搐起來，有的死不見得會流血，沒有流血的爺爺還是死了。那是小小的我第一次體味親人的逝去，我知道了生死，知道了人終有一死，死了這世間便再也沒有這個人了。

半夜被堂屋裡叮哩哐當的聲音吵醒，我得知爺爺已落氣，我和弟弟鑽在被窩裡嚎啕。早上早自習課我也是不停地掉淚，弄得同桌不停地安慰我。情感上不覺得和爺爺有多親啊，我還沒出生的時候爹媽已經和爺奶們分了家，另起爐灶過日子。那時候都窮，經常還會為小東小西、雞子尿濕柴的小事爭鬧不休。爺爺也從來沒有多親過我們姐弟倆，買個什麼零食也從來都是給寄養在奶奶家的大姑的女兒我的表妹的。可是，爺爺的死，我還是好傷心！

傷心到那麼愛看電影的我竟然故意錯過自己家門口放映的電影，媽看我獨自呆在屋子裡就對我說：「沒事了，你也去看電影吧。」在大人看來，喪事的儀式辦完了，也就沒有小孩子啥事了。然而我竟沒有心情看，想著明天一早就要把爺爺連同棺材一起埋進土裡——那個未知的誰也不曾看到過的世界，我的心裡就溢滿了悲傷。哦，看電影，那是別人的熱鬧，我寧願獨自呆在堂屋裡，陪著爺爺那具橫放的黑漆漆的棺材，就像陪著爺爺一樣。

圖來源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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