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 除了縱橫江湖的狂野 還有來不及綻放 就倉皇謝幕的青春

如果說青春是生命中最狂放的歌，而他的一生就像是剛進入奔騰的旋律就被弱化和遺落的一個不合諧音符。

聽說他的出生也算幸運，因為母親根本不知道有他，在一家人歡慶兒子的出生時，他才努力掙扎著蹬著小腿告訴母親還有他的存在。在母親再度痛苦的呻吟和奮力中，才看到屬於他生命的第一縷陽光。然後就聽到了滿屋的驚喜，「天啦，還有一個，是一對雙兒呢。好可愛。」

兩兄弟長得一模一樣，他因為晚出來幾分鐘而成了小雙。

哥和雙兒的相識脫不了調皮孩子們的不打不相識。

一群孩子在學校門口的油菜地玩耍時，哥被遠遠拋過來的一塊石頭打破了頭。

母親帶著我們去找那家惹事的孩子。

最終在一棟房子的天橋上看到了他，穿著白襯衣的少年，那時他正在天橋上開心地和其他孩子玩耍。母親走近他身邊，一把抓住了他細小的胳膊。

他一臉盲然。當聽哥說了原委以後，才委屈地說了一句：不是我，不信你問他們，剛才我們一直在這玩。

母親特別惱怒撒謊的孩子：明明就是你，還不承認？

其它孩子幫著少年爭辯，證明他說的實話。正當雙方都僵持不下時，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眼神里透著野氣的少年從樓道里走出來，看到我們站在門口，剛想躲回去，就被哥認出來，哥大聲說，就是他！

我們才知道這是一對雙兒。

雙兒的父母是很善良的老實人，想必雙兒太調皮也常惹禍，所以家裡隨時都備有醫藥用品。他們非常歉意地為哥消毒包紮，離開時兩家人已很友好。

沒想到半年以後，我們又搬到這棟樓和雙兒成了鄰居。雙兒和哥哥年齡相仿，自然成了好朋友。

雙兒比哥年長几歲，玩的方法又是另一種，比如翻牆進公園撿銅絲、到玻璃廠偷玻璃蛋子，偷西瓜、造板板車……野得恨不得把地球翻個遍。哥成了他們的小跟班，而我那時卻成了他們的累贅。大雙經常不滿我跟著哥，嫌棄我太小，對我特別不耐煩。

只有小雙，每次看著我可憐兮兮一臉的失望和委屈就會心軟，他會說，讓我帶著她吧。

每次眼眶裡轉著的淚水快要掉下時，因小雙的一句話又開心起來。大雙不高興，但是也無可奈何。小雙走哪裡都護著我和哥，也像對妹妹一樣照顧著我。他甚至會用他不多的零花錢給我們買小東西和零食。

兩個雙兒不僅長得像，還有一個特長，就是響亮的哨子聲。在沒有手機的年代，他們完全靠這個傳遞信息。清脆響亮的哨子聲穿透空氣，方圓幾百米都能聽到。

母親特別不喜歡雙兒，因為覺得哥哥和我自從跟著雙兒玩以後，變得更野了。但是自從有了雙兒照顧，學校卻再沒有人敢欺負我們。

當我意識到雙兒進入青春期，是因為大雙突然間對我的友好。有一天他們站在天橋上談笑，我才知道大雙看上了旁邊那棟樓小莉的姐姐。

在我們的鼓勵下，大雙準備寫一封情書，當他知道小莉和我是好夥伴後，就把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了我。

那封情書用上了大雙知道的所有好聽的辭彙，還專門讓字寫得好點的小雙幫他抄了滿滿兩頁紙，然後小心翼翼折成一隻紙鶴的樣子，非常鄭重地交給了我。

幹這種事對於我來說太得心應手，不就是送個信嗎？況且我也非常喜歡小莉那個長得漂亮，唱歌跳舞都特別棒的姐姐，她笑起來眉眼彎彎，非常溫婉善良。如果他們能成一對，那這兩棟樓的孩子更有親上加親的感情了。

看著我走進小莉家的大樓，大雙就一直在天橋上來回地跺著步，看得出他的興奮和緊張，以及對未知結果的忐忑。

等我回來，就迫不及待地拽著我就問，「她收了嗎？她說了什麼？她當時是什麼表情？你估計她會拒絕嗎？……」

在我當時的眼光看來，雙兒雖然調皮一點，但還算是高高大大一表人才，又很講義氣，小莉姐姐應該會答應的。當我寬慰地告訴大雙，一切正常，小莉姐姐收下了情書，沒有說什麼，估計是默允了。然後我就看到他的眼裡突然煥發出的興奮和光彩

可是事情的發展卻讓我們意想不到。

傍晚的時候，小莉的姐姐在女伴的陪同下來到了我們的小院，流著委屈的眼淚把情書交給了雙兒的父母。之前還激動得又蹦又跳的大雙馬上焉了，就像瞬間掉進了冰窖。

小莉姐姐告狀是大雙，但是情書又是小雙的筆跡，當父母鐵青著臉責問時，兩個人習慣選擇沉默，再大的過錯一起承擔。進入青春期，喜歡女生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事，父母最終也只有佯裝正式地訓斥了他們幾句作罷。

大雙的初戀剛一露芽就凋謝了，一段時間成為了大家的笑談，而他驕傲的自尊也被傷得一敗塗地。

看著大雙一臉的挫敗和灰心，我們也很內疚，因為不該給他出這個浪漫的鬼主意，寫什麼情書？按他的風格直接帶個話就行了，非要留個證據成為別人的笑柄。

那幾天，大雙窩在家裡不願意出門。哥和小雙站在天橋上聊天，我還小，不懂戀個愛怎麼就那麼複雜，在旁邊嘟噥著：當時遞情書給小莉姐姐時，我看她還是滿意外和高興，怎麼就成了這樣？

就是，說不定是她朋友出的主意。哥說到。人長得不好看，又討厭，估計就是嫉妒，怎麼就沒收到情書？

對，可能她喜歡大雙，但是大雙卻沒寫情書給她。小雙的情商突然間高起來。

後來就有了傳聞，陪同小莉姐姐過來的那個女生其實喜歡大雙，因為特別失望大雙喜歡小莉姐姐，所以才從中作梗，不僅拒絕了大雙，還慫恿她把情書給大雙父母，斷了大雙的念想。

雖然只是傳聞，但是卻修補了大雙當時破碎的狀態，讓差點進入自閉狀態的大雙又重新活躍在了陽光下。

雙兒長大了，十七八歲的少年已經更不屑於和我們這些小娃娃玩，他們的世界又是一個全新的江湖。江湖裡有豪氣，有義氣，有大家對英雄的崇拜，也有他們任意揮灑的青春。

偶爾聽到哥哥說，他有時候會在學校門口看到雙兒和一大群社會青年人在一起，而當他們兇巴巴地對待其他同學時，雙兒總像個老大似的，對其他人說：「那是我兄弟，你們不準欺負他。」

因為雙兒，在那個校風混亂的年代，哥幾乎也算順利安全地初中畢業。

有人說青春期是荷爾蒙發酵的凌亂，也有人說青春期自我膨脹的狂妄，當然也有純粹無知的沉迷。我不知道身在江湖中的雙兒是否認真思考過，關於生活和未來。我只記得他曾經在天橋上豪氣的說過一句，我要仗劍走天涯。如果這是他的夢想，那他卻選擇了不合時宜的一條路，在江湖裡把青春唱成了狂躁瘋狂的曲調。

雖然住在一棟樓，卻越來越少和他們一起交流。雙兒似乎有了更多新朋友，他們似乎很忙，忙著各種各樣的聚會和應酬。

而最後一眼看到小雙是個陰冷的天，我和鄰居們站在天橋上，四個男子抬著門板一路疾跑，小雙痛苦地蜷縮在那張門板上。周邊群眾的呼救聲，驚訝聲、嘆息聲充溢了整個街道。他身上那件白襯衣已染得像天邊那抹腥紅的晚霞。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面對如此殘酷的場景，聽到如此親近的人虛弱的呻吟和竭盡努力的呼吸聲，我全身抽搐，喉嚨里發不出任何聲音。

夕陽落去，我們幾個從小玩到大的小夥伴站在天橋上，竟不敢相信小雙年輕活力的生命就這樣永遠消失在了這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聽老人們說，人死了靈魂就會化成一顆星星。我們當然願意相信。

那天晚上，我們仰望夜空，真希望烏雲退去，有一顆閃亮的星星會是小雙看我們的眼睛。

小雙就這樣走了，來不及張揚自己的夢想，來不及和我們一起長大共同回想童年的趣事。

雖然過後很多人在說，小雙其實是很乖的，最調皮最愛闖禍的是大雙，而因為他們長得一模一樣，大雙惹到的仇人誤刺了小雙。也有人說，小雙太講義氣，在群毆混亂中幫大雙擋了一刀。

關於真實原因已無從知曉，大雙也從來沒有提過，他像以往一樣選擇了沉默，以冷漠的表情忍受著大家的猜測和議論，以及父母痛心徹夜的哭泣。

而那段時間小雙的遭遇似乎成了那一片家長教育孩子好好學習的反面教材，沒有家長再讓孩子和大雙接觸。

而自從小雙走後，大雙似乎更無意搭理周邊任何人，他開始變得很內向，不愛說話。除了偶爾碰到哥，還會和哥象徵性地笑笑，和我們幾乎就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天橋上再也沒有了少年打望的身影，而那響亮的哨子聲就像生命的一聲絕唱，在青春洋溢的熱情和悲涼中倉惶謝幕……

———————————————人生就是一首歌，或輕柔，或平淡，或激烈，或瘋狂……只要別走調，一切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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