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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洛涅:要是你把我的痛苦奪走了,我僅有的這把老骨頭在哪兒休息呢?

「當她停止說話時,痛苦石已經出現在他們中間。離家一年產生的痛苦石比二十年在家營造的幸福石更加沉重。他從重量、形狀結構辨認出了痛苦石。」

三塊石頭

[法]讓-克·博洛涅

徐家順 譯

我在教書生涯中,曾見過一些滑稽可笑或悲愴的受難像,也見過一些威嚴或不自然的受難像。然而,十字架下面這尊聖母像一下子就吸引並緊緊抓住了我的目光,這尊雕像恰到好處的褶皺表現出了一個刻苦匠人的手藝。這雕像彷彿不是用石頭雕鑿出來的,而是用苦難雕鑿出來的。它的情感更加接近於不安而不是仰慕;就像突然發現一個陌生人心靈深處異常的迷惑情緒。

我長時間駐足觀看引起一位老者的注意,我看見他在教堂里來回走動——是一位退休的教士,醒悟的嚮導,還是地獄裡受難的靈魂?他有點兒懷疑地在我身邊轉來轉去,抿著嘴唇似笑非笑,那神情彷彿是提前感受到了失望。他的眼皮半閉著,這是我們兩個世界之間的最後一道防線,顯示出還在擔心,可是,他明亮的目光準備穿透最後這道不信任的壁壘。我在同樣的地方也常常見過半瓶醋的、有宗教幻象的人,自以為是歷史紀念碑的教士,由於沒有經風雨而萎靡不振的博學之士。他也一定見到過一些來參觀的教授。

不可能交談,這一點,我們都清楚。逃跑也不可能。我不自覺地走進他的領地;我免不了要同他交鋒。再說,除了我自個兒的懷疑,誰談到過交鋒?我們各自的一半相互試探,相互承認,我們各自的另一半擔心為保護原始火焰多年逐漸積累起來的幻覺被弄亂了。

他終於向我走來。我們兩人都是行家。我對「他」的聖母像感興趣嗎?我儘力讓他感覺到我的激動,不管怎麼說,我被他的剋制所感動,為他擁有這件顯然有七八百年之久的古代藝術品而高興。他放心地微笑起來,閘門打開了。

「您用詞恰到好處,」他說,「這件作品顯得笨拙,但它確實是用苦難石雕鑿成的。這是騙不了人的。您知道,這件作品同我們著名的微笑天使雕像是出自同一位匠人之手嗎?」

我表現出吃驚的樣子:這兩件石雕似乎都是現代人的作品,但是它們手法各異,很難認出它們出自同一匠人之手。老者的眼睛又閉上了;他重新覺察出面前是一位教授。我盡量挽回。我心裡有一種要恢復接觸的願望。總之,對於促使藝術家手法演變的諸多事件、種種思考,咱們知道多少呢?一千年後,如果把簽名抹去,人們會把畢加索所有的畫認定為同一個畫家的作品嗎?他的眼神變得柔和起來。我再次理解「他」的若昂。我對他嘲笑的提醒只咬咬嘴唇:在所有的教堂中,傳說中的工匠都叫同一個名字。我得到了回報:我能夠聽到若昂的傳說。

「他」的若昂,是一個年輕的農夫,從農村來城裡教堂工地找活兒干。教授已記不起那個時代,那時農夫和大學生或商人一樣可以自由在城裡流動。我不會隨意打斷他的敘述。若昂想干石匠活兒。他感覺到他手中出現頭像的輪廓,用木頭是不可能雕出這輪廓的。他這門外漢對這個行業的了解只限於對他的執著的預感,然而,他從容的信心使他有膽量上前與石匠師傅攀談,這師傅用陰沉的目光注視著熱火朝天的工場。用於裝飾拱形門窗的幾十個人物雕像從熟練而疲乏的手中雕鑿出來。師傅仔細地打量敢於打斷他說話的、頗為自信的漢子。他含糊地撇撇嘴——輕蔑,好玩,滿意?也許是他的習慣動作吧。

「你沒幹過石匠活兒,是吧?」

「我的手扶犁很穩當,使錘也不會差的。」

「我喜歡你的決心。不過光有決心是不夠的。等你鑿成幸福石之後,我會僱用你的。」

師傅又漫不經心地巡視他的工場。

瞧,我們的若昂十分困惑。幸福石?他剛剛能分辨大理石和石灰石!他覺得只有一件事是明白無誤的:正在專心雕鑿加冕石像的石匠中,沒有一個工匠雕鑿過幸福石。師傅沒向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提出過這樣的要求。師傅覺得若昂能符合這一要求。因此,若昂會成功的。從他出生以來,他不自覺地鑿過信心石,師傅能認出他是匹千里馬。

他甚至不知道應該去什麼地方尋找。他回到他的村莊,重新扶犁耕地,扶犁耕地的手穩健有力,就像他握錘時一樣。他心裡想,如果他的使命是不可推卸的,那麼,他會從土地中找到幸福石的。過了三天,他敢把他的心裡話告訴他母親。他母親從他出門回來就不安地注視著他。她曾聽說過幸福石么?老婦人——因為她已經四十歲——皺著鼻孔和眉頭,過了一會兒才鬆弛下來。自從兒子回家後,她擔心更壞的事情。你們知道,城市……她握住她兒子的手,讓他坐在她身旁;這時她才開始講話,沒有放開他的手,也沒有看他。母親的手指頭也會說話,他能明白;眼睛說的話,他卻聽不明白。

「兒呀,你快二十歲了。你經歷過嚴寒和酷暑;常常挨餓,每天晚上疲憊不堪。你知道,家裡的第一塊麵包總是留給你的,冬天,火爐旁邊的位置是為你準備的。你經歷過的,我加倍經歷過。這不是不幸,這是厄運。口渴時,有口水喝;疲乏時,休息一下,這不是幸福,這只是緩解痛苦。幸福石么?當接生婆從我肚子里接收下一小塊肉團,放到我懷中時,幸福石就與你一起生下來了。從第一天,我就知道隨後我要經受痛苦,和你的哭聲相比,我的痛苦算不得什麼。這就是幸福石。」

「娘,我需要幸福石。」

「今天,這石頭很沉啊:每天早晨,你睜開眼睛時,我就發現它長大了一些。我把它給你留著呢:我早知道,有一天你會向我要這石頭的。你覺得你能扛得動它嗎?」

「今天我已經成年了。」

「那你就把它扛走吧。」

她伸出空著的兩手。若昂愣愣神,沒有露出他的失望。他張開兩手抱住這石頭,他多麼願意相信這是石頭,而它是不存在的——幸福,幻覺,嘮叨,兩手空空。他甚至裝著步履維艱的樣子,因為他的母親彷彿費了很大的力氣也抬不起來——慈愛,同情,嘲弄,甚至微笑。接著,他不經意地擁抱了一下剛剛把自己生命的一半給了他的那個女人,用同一側的胳膊,彷彿他真的扛著一樣東西,沒有說一句話就走了。他怕他娘難過,這種擔心已經沉重地壓著他的手掌。唔,這一定是肌肉緊張的緣故。

這不礙事:他認為他進入角色時給予他母親的快樂也使他獲得孩子般純潔的快樂——他的第一個真正的幸福。很快過去了。他甚至沒回頭看看他的直覺是不是準確。

他說不清楚,他從茅屋出來後,為什麼兩手仍緊緊抱住不存在的石頭不放,也不明白他為什麼不去田裡,而要向城裡走去。倘若他早停止這表演,他也許早已回到農民中間扶犁耕地去了,那麼他的故事到此也就結束了。然而,瞧,他的兩手仍然使著勁兒,他永遠不明白這是為什麼。這樣帶走他母親的幸福,給他帶來一種奇特的醉意,幾乎可以觸摸到,好比普羅米修斯竊得天火。他發出微弱的笑聲,繼而,更加爽朗,幾乎是傻笑起來。他兩隻胳膊緊緊抱住空空如也的石頭,使他很難受,他的肌肉痙攣起來,可是,他說什麼也不鬆開這代表著二十年夢想的石頭。他想像,他把他兩手中不存在的石頭遞給師傅,嘴裡說:「這是幸福石」時,他師傅臉上的表情。他笑起來,他的笑更加重了他的負擔。

師傅沒有笑。師傅看著他伸開的手掌好像看見他手中的石頭,只說了一句:「現在,你該鑿幸福石了。」

若昂愣住了,他中了自己的圈套。他只好硬著頭皮,把石頭放在幹活的場地上。他的肌肉鬆弛了。石頭似乎有了重量。他抓起鑿和錘,師傅嘲弄的目光盯住他的後頸窩。從哪兒開始鑿這方不存在的石頭呢?他在問自己,在打量它時,石頭已經顯露出形狀來,但是他仍然看不見它。這時,他鼓起勇氣信手錘下了第一鑿。

鑿子遇到了阻力。驚訝之餘,他回頭看師傅,他始終感覺師傅的目光注視著他。師傅不在他身後。師傅在工場的另一頭,給另一個工匠作指點。於是,若昂惱怒地鑿著,好似猛擊師傅的輕蔑。工場里迴響著他的錘聲。他狠狠地錘打,發奮擊打他的失望、他的絕望。他覺得已經看見一鑿下去,石屑飛濺。

這時,他想起他在鑿母親的幸福,工具頓時變得柔和、親切,他自己融進雕像寬大長袍的皺褶中,他磨光面頰,雕鏤出濃密的頭髮;他面前的石頭露出微笑,石頭露出面孔、目光,心照不宣,他的心在跳動;石頭是有耐心的,若昂心花怒放。工場里鴉雀無聲。

若昂沒有感覺背後盯著他的目光,等他放下工具時,周圍早已有一圈人圍著他,他感覺十分吃驚。用幸福石鑿成的美麗的微笑天使光彩奪目地出現在他面前。

「歡迎你加入到我們中間,」師傅只說,「你來和學徒們一起幹活兒。」

如此普通的歡迎傷了若昂的自尊心。這次,他覺得他完成了一件傑作。不過他什麼話也沒說,他看見他的微笑天使陳列在寬敞的門窗洞里一尊平庸的聖母像旁邊,他覺得安慰。整整一年裡,他毫無抱怨鑿出一些裝飾尖脊的漂亮礫石。他的鑿下再沒有出現一張面孔,沒有出現一個微笑。

「現在,您明白痛苦石是從哪兒來的吧?」老者問我。

「我猜想到了。大教堂的傳說建立在簡單的草圖上。一年後,學徒想成為夥計。師傅要他雕鑿痛苦石。這使我想起……」

「這不會使您想起任何事情。若昂的故事不同於其他人的故事。」

我害怕惹他生氣。不過,他想敘述傳說,敘述「他」的傳說的願望勝過他的不快。他用目光撫摩聖母像悲傷的面孔,繼續講他的故事。顯然我猜對了,他是為此生氣。

若昂回到他的家鄉,向他母親討教。他吃驚地看見田園荒蕪,莊稼倒伏,村莊里荒無人煙,彷彿啟示錄里的騎士穿過這個地方。他母親倚門翹望;他幾乎認不出她來了。她又瘦又老,滿面愁容,眼睛盯著天邊,好像等待著她的末日到來。看見她兒子回來,她只是發出一聲嘆息——厭煩,疲憊,輕鬆?「出什麼事了?」他沒敢提問,只是暗暗地問自己。因為他害怕聽見回答。他離開時,是不是曾為失去幸福石的母親的命運焦急過?

這時,他對自己說石匠們的師傅是個智者。現在,他應該解除壓在他母親心中的所有痛苦,解除在這地方蔓延開來的所有痛苦。

老母親慢慢地講起來;石頭慢慢地在若昂心中變得沉重起來。一年前,他離開時是多麼興高采烈。他想到過擁抱他母親么?一個漫不經心的親吻,比他假裝抱在手中的石頭還要輕盈,是的,她曾看出來他是將信將疑的;而且,他也同樣不怎麼相信他的親吻。他轉身說過永別了么?整整一年中,他想到給他母親捎個信嗎?他鑿出一方方石頭堆在另一些石頭上,彷彿建造便是他生活的全部意義。

她談到戰爭,冬天,窮困。棗紅馬播撒下恐懼,黑馬播撒下飢餓,蒼白色的馬掠劫一切。所有這些都不算什麼。每遭苦難,每遇死亡,她總是想起她兒子。利劍的刃放過他了嗎?手持空天平的騎士是不是從城裡穿過,第四匹馬是否在聖母院的工場上踢蹬前蹄?焦急加上悲傷使她變得衰老了。

當她停止說話時,痛苦石已經出現在他們中間。離家一年產生的痛苦石比二十年在家營造的幸福石更加沉重。他從重量、形狀結構辨認出了痛苦石。他能把它扛到蘭斯去么?

「屬於我的都屬於他,」老母親嘆氣說。「唉!你要我的痛苦石幹什麼用呢?這石頭像墳墓一樣冰涼,當夜幕降臨,恐懼像影子一樣出現時,我就坐在這石頭上哭泣。要是你把我的痛苦奪走了,我僅有的這把老骨頭在哪兒休息呢?」

「娘,我一定給你找一塊安慰石。」

「你別自以為是!你有這能力么?幸福石、痛苦石容易給,容易得到。你把這石頭也拿走吧,凡屬於我的東西都屬於你。我就站在這被認為是幸福的絕望之鄉吧,因為,等待使人焦慮不安。你再不會回來了。」

他提出異議,他擁抱她,他又是許諾又是發誓,因為他不缺這些。他扛著痛苦石走了。

「他用這塊痛苦石雕鑿出這座聖母像,」我補充說,「師傅很欣賞這聖母像,提升他為夥計。」

「看來您比我更了解這傳說,」老嚮導嘀咕說,「……」

「我只了解明擺著的事實。傳說中有三條線索,我想故事到此還沒有結束。這過程是從學徒、夥計到師傅吧?老人家,您別推辭了。一年後呢?」

照這老好人的說法,一年後,若昂雕鑿出裝飾門窗洞用的雕像,過梁,三角楣,出色的背面的巨大雕像及聖母院的所有雕像。再沒有一尊雕像在微笑,他師傅始終等待著傑作出世。他連心都掏出來了,還能雕鑿出什麼來呢?

「現在,」一天他師傅對他說,「你必須雕鑿生命石,那樣,你才能出師。」

若昂渾身顫抖。他知道在什麼地方能找到生命石;他知道他會得到生命石;他知道他母親會因此喪命。她把她的幸福、痛苦給他之後,再把她的生命給他,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么?若昂想到她在絕望之鄉躑躅,連一塊可以坐一會兒的石頭都沒有,經歷過這些,再讓她安息,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么?

但是,同情理作鬥爭是藝術家的天性,恰如他同材料的寧靜強力作鬥爭一樣。若昂始終下不了決心回村子裡去。如果要用這個代價得到師傅的職位,他覺得從今以後,這職位只是一個虛幻的夢。他覺得還是不要讓他母親死去為好。

又一年過去了,他沒有鑿過一塊石頭。沒有他的參與,教堂的工程照樣進行;他不再想這事。他逐漸融合在材料的強有力的寧靜之中。一個風雨交加的夏夜,他做了一個夢。他母親在他記憶深處呼喚他。她要對他說的話,他已經知道;情理,還有,他出生時她在幸福中給他的生命;她日復一日在痛苦中給他的生命;當然,她還會給他別的,如果她的兒子在路邊停步不前,她要這生命有什麼用呢?「我會逐漸使你窒息,你的手再也鑿不出作品來了。到今天為止,你創造的所有作品,你是用我的語言的肌體鑿出來的。你該找到你自己的語言:把我從你的夢中、記憶中、心中趕走。兒子,殺死我吧,重新拿起你的鐵鎚。」但是,若昂在他的夢中始終是一塊頑固的花崗石,這是一塊任何石匠都沒有鑿過的石頭。

他醒來時一身冷汗。因為他知道他夢中的話來自他內疚的死角落。既然他活下來,一定發生了謀殺。他始終不敢講出來。沉默石鑿不出來。沉默石撞擊著大門。詞語——什麼是詞語?長久以來,他獨自一人生活;長久以來,他沉默不語。他出門,回到工地,坐在棚子深處;從前,學徒在這兒把石頭轉動到使石面朝向鑿刃的方向。現在,有幾名夥計足夠幹完這些活兒。木匠在準備屋面的工程。這時,若昂說起話來。

他敘述生活,他的生活,他母親的、農民的、手藝人的生活,男人的生活及他們的夢想,談到他們屢屢破碎的希望,以便其他幻想取代舊的幻想。一個新世界出現在他的話中,出現在絕望的深淵,出現在聖母院那邊,一個逐漸露出石頭形狀及紋路的世界。他重新拿起錘和鑿,干起活兒來。

像第一天一樣,他沒意識到他周圍早已圍滿了一圈人。他的老夥計們招呼師傅,師傅不聲不響地觀看這新的奇蹟:一個輝煌的亞當,一個上帝親手直接用生命鑿出來的、墮落前的亞當。若昂不存在了。在夢中擺弄粗糙材料的不再是他自己的手;他看見一雙手、已經不由他支配的手在準確地操作。他放下錘才認出這雙手。

我不由自主地急忙說出故事的結尾,如同人們毅然打斷告別時的激動情緒。

「全體夥計們對他的作品讚不絕口,他獲得師傅的職位,是吧?人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漂亮的亞當雕像,就像亞眠人沒見過如此漂亮的神,夏特爾人從來沒見過如此美貌的聖母一樣。」這樣一件雕像怎麼沒有列入任何的導遊手冊中呢?

「瞧,至少還有一件事情您不知道,」老者微笑著說,「請隨我來,您就會明白的。」

他領我走進一個已改作雕像陳列室的帶拱頂的大廳。在倖免於七百年侵蝕及一個世紀污染的一批雕像中,我立刻注意到一尊雕像受到過人為的破壞。是大革命的後果?損壞是系統的。每一平方厘米都未能倖免。

若昂看著他親手雕鑿的亞當雕像,立刻明白他達到了他的藝術頂峰,任何藝術的頂峰。他還能創造什麼呢?如何能超越自己呢?現在,他自己的生命,他不願意奪走的、他母親的生命都融化在這雕像里。他日復一日地衰弱下去,這一次,他認為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這還不是最壞的。全城的人在達到絕對頂峰時都停住了。工匠們都意識到無法與若昂的亞當雕像較量,放下鑿子;所有接近亞當雕像的人,不論是屋面工、木工、市民,還是拙劣的工匠,都感覺他們的生活停滯了,隨著亞當雕像的誕生,出現了一個新世界,這裡不再有他們的立足之地。誰想到這樣巨大的破壞,誰有這樣的力量?師傅若昂,一個妒忌的工匠還是聖母院的最後一個乞丐?管他呢?既然人人都參與進去了。

「教授先生,從此以後,我們生活在絕望的深淵裡。在一個經歷過美的世界裡,必須將美摧毀。這似乎很像幸福。我,我一無所知,我只是一個無知的人,但是您,您有何想法?」

我沒有回答。我走近這尊用生命石雕鑿出來的亞當雕像。鐵鎚保留下了一隻眼睛,一隻睜開的眼睛,一隻曾有視力的、栩栩如生的活眼睛。這是為什麼?

讓-克洛德?博洛涅

讓-克羅德·博洛涅(1956— )法國著名作家、詩人和歷史學家,列日大學文獻學教授,法國文人協會主席。從1986年起,他出版了三十多本有關社會風俗的著作,其中包括《羞恥的歷史》《單身的歷史》《求愛的歷史》《女性的羞恥》《男人美學》《西方婚姻史》等。其作品已被翻譯成多種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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