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錦江：重拾畫筆歸來，這條路走對了

徐錦江經常參加內地展覽

「大俠」徐錦江每周至少得逛一回798，他時常感嘆藝術圈更新速度比影視圈還快，每次都有新發現。擦肩而過的路人投來驚訝的目光，他也早已習以為常。「他們會盯著我，沖旁邊的人說，這不是那誰，香港演員嘛。」模仿說這句話時，在內地生活超過15年的他流露出一種俏皮和自信。

這兩周，他由北京家中往一千公里之外的安徽蚌埠飛得更頻繁了。再過倆月，開建兩年的徐錦江藝術中心就該開張了，他不想自己最看重的這件藝術品留下任何遺憾。「我只想感恩。感謝命運把我帶到人生新起點。」說到動情處，這個魁梧漢子也會掩面哽咽。

人在漂泊，根一直在內地

和眾多外地牌照車主一樣，在北三環接受完採訪的徐錦江，必須得趕在下午五時前駛出五環。儘管已經聊得很充分，他還是為自己提前離開表示歉意。與銀幕上橫眉怒眼的角色不同，他說話從不大聲，而且很愛笑，作別時還雙手合十。

徐錦江出身醫學世家，自幼隨家人前往香港。不願子承父業的他選擇了美術，由於徐家和嶺南派國畫大師關山月一家繫世交，他也成為關山月的入室弟子。不過，他並不願多談這段學畫經歷，對於旁人贈予他「關山月關門弟子」的標籤，也不太習慣。「畫得好，每個人都看得到；畫得不好，對老師反而不利。」1982年從廣州美術學院畢業後，徐錦江返港發展，不成想第一個小畫展就搞砸了。

畫展遭受冷遇，徐錦江嘗試當模特，做駐唱歌手，進劇組跑龍套。轉折發生在1987年，26歲的徐錦江決意遠走他鄉，赴美投靠祖父，卻意外結識了麥當雄這位香港電影黃金時代的弄潮兒。他留在香港成為演員，主演的第一部影片《省港旗兵2》讓他在電影圈站穩了腳。「麥先生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有時我也會設想當年要是沒有遇到他而是去了美國，與藝術結緣的時間就會更長些。」

徐錦江一度在港片里飾演了不少情色形象，網路上比較集中的推測是其經濟拮据，養家糊口。對於外界的誤會，他並不為忤，只是稍斂笑容：「當時家境雖然算不上大富大貴，但我們不缺錢。」他解釋，麥當雄那時候找到他，遞上一個新劇本，他選擇了一個俠盜的角色。「不過麥先生希望我能有一些新突破。他對我有知遇之恩，加上演員本就應該是多面手，我就答應了。」他透露，當年因為接拍這些角色，讓母親和妹妹都遭人非議。

歷經數年高產後，徐錦江厭倦了雷同的表演模式。「大概是在我拍戲的第十個年頭，真的就想一走了之。」他從已顯出頹勢的港片里「逃」出來，想把人生的第二次「重啟」由香港轉向內地。大約在2001年，徐錦江開始頻繁到內地拍攝各類電視劇。他的經紀人做了粗略統計，在之後的12年里，他參演的公開播出的電視劇集接近40部，年均3部有餘，成功塑造了金毛獅王、拜月教主、沙僧等經典角色。

他形容那些年內地影視行情火爆到根本停不下來。最忙的時候，他同時在好幾個劇組間穿梭。有一年在橫店拍戲，換一套衣服就由民國年代戲穿越到了古裝武俠劇，「總產生一種幻覺，不知身在何處。」妻子殷祝平也長年奔波於各大片場之間，給他帶去生活用品，拖走換下的衣物，被圈內人趣稱為「螞蟻姐」。

他說，自己人生頭三十年一直四處漂泊，可根始終在內地。他和妻子都出生在內地，第一門正經八百的手藝「繪畫」是在內地學的，如今17歲的兒子也在北京念國際學校。現在再回香港，也是住酒店。「住香港家裡還要打掃衛生，最多三兩天又離開了。」他笑言，自己比較感性，只要在一個地方逗留過，就會愛上那個地方。「到處拍戲，買了一些房子。」笑意里也有幾分因房價走高而帶來的得意。

甘當大哥，帶年輕畫家一起創作

徐錦江很早就有這樣的設想，人生每十年為一個節點。奇蹟般的是，十年電影、十年電視，全都應驗了。「現在回頭看，並不是說我在編排時間，而是時間一直在賦予我新東西。從我最初學畫畫，到進入影視圈，我沒說過一定要怎樣，但是命運就這樣把我帶進來了。」他說，自己的每一次跨界不是逃避，而是得到大家認同後，才涉足另一個領域。

如今，他又跨界到了藝術領域。然而，這次跨界之初頗為痛苦。「我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整個人很容易躁狂。」徐錦江記得，2012年在紀念關山月誕辰一百周年大展上，恩師關山月的女兒得知他長期抑鬱，便勸他重新拿起畫筆，在藝術領域找到精神出口。妻子給他在東五環外的環鐵藝術區找了工作室，這裡毗鄰中國電影博物館，距798藝術區不足兩公里，距中央美術學院(微博)也不太遠。幾幅他本人的畫作，一張木桌，幾把椅子，就構成了他的藝術世界。

搬到這裡後，很多年輕藝術家知道明星來了，常跑來和他聊天，聊藝術，聊影視與藝術的關係。一些藝術家去國外參展前，還會拿來自己的衣服問是否合適。他還記得一個寒冷冬日在藝術區閑逛，發現一個做中國傳統藝術的藝術家正在室外做雕塑，房間里連暖氣都沒有。「我和他說，你做作品的成本、出國參展費用，都不用考慮。我幫你把作品帶到國外參展，如果有人收藏，我把錢給你帶回來。」他至今清晰記得那個年輕人激動得不停搓著雙手，「其實我該謝謝他們，他們對繪畫近乎痴迷的狂熱，讓我知道自己年過半百後，還能做些什麼。」

此後的日子裡，他和內地藝術家有了更多交集。當他們得知他拒絕了很多參展、上拍機會後，就提議讓徐大哥帶著一幫年輕人去外面闖蕩。「他們告訴我，在這個行業，好的藝術家不會帶著他們，覺得把自己的層次拉低了；但是如果他們的作品比某些人的好，也不會被帶著做，認為自己的光環被遮蔽了。」於是，他選擇擔當這個費力不討好的「帶頭大哥」。每年他都會花很多時間去看各大美術院校的畢業展，包括買他們的作品。「如果有更多人鼓勵，他們就會堅持下去。」為了避免對方開出優惠價，他常常會假託是替藏家詢價。

他和小夥伴們近年鬧出的最大一次動靜，是2015年底在位於國貿附近的時代美術館。一場名為「徐徐丹青似錦江」的展覽，展出了徐錦江30餘件水墨和雕塑，另有內地70位青年藝術家以「徐錦江」為命題創作的70餘件作品。「如果只是把藝術家的作品拿過來做個聯展毫無意義。既然我在影視作品裡創作了那麼多角色，不妨讓藝術家再以油畫、雕塑進行二次創作，這才是我和大家真正意義上的合作。」為了這次展覽，他走訪了國內全部重點藝術院校尋找志同道合者。開幕當天，助陣嘉賓幾乎聚集「半個娛樂圈」，張紀中、尤小剛、張豐毅等人向他祝賀時，「大俠」淚灑當場。

徐錦江說，那一刻，他知道選擇離別20年後回到內地，與藝術分別30年後重拾畫筆，這條路走對了。「香港是金融中心，但搞文化、藝術，內地尤其北京的根基很好，留在這裡是最好的選擇。就像香港有很多影視培訓班，你不能說他們不好，可和北京電影學院、中央戲劇學院畢竟不一樣。」他透露，目前已經收到香港那邊邀約參加「慶祝香港回歸二十年」的水墨大展，他同樣會帶上內地有才華的青年藝術家一起創作。

為了孩子們學習，建公益藝術中心

北京的個展收穫了超高關注度，福建、重慶、上海、貴州等地邀請他前往辦展或談合作。徐錦江最終選擇了三線城市蚌埠。「看到它第一眼，我覺得它是在等我。」位於蚌埠市區一座小島上的古民居，距今已有150多年，他想讓它復活，在這裡做一個綜合藝術中心，不僅有美術館，還有攝影、舞蹈、音樂廳等，給當地孩子多一個學習的地方，「不是只能到北上廣深這樣的大城市才有美術館、博物館。」

建純公益的藝術中心，無疑是在「燒錢」。而且，這兩年他還把很多戲都推了。同學張衛健一個月前開機的新片，有個角色幾乎就是為他量身定製的。「要拍七個月，但藝術中心實在走不開，做人還是要有取捨。」他說，又拍戲又搞這個是不行的，對自己不負責任，也是對人家不負責任。「畢竟我不是劉益謙（國內資深藏家），沒那個一擲千金的實力。」

至於後面怎麼辦，徐錦江說自己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繼續拍戲來供養藝術中心。為了防止缺口過大，他還在離藝術中心不遠的地方建起了一間咖啡廳和一家酒店，通過它們來「造血」。

雖然早年學過平面設計，可建房子他畢竟是外行。然而，他並沒有選擇去觀摩現有的那些美術館，「特意不看，就像我演戲一樣。」他解釋，比如《西遊記》在內地和香港都拍了很多版，他都不敢看，就怕受其他人的影響。他覺得藝術會帶著他前行，「很多東西都是初心，不會騙自己。」他還堅持每天戴上安全帽和民工們在一起，參與到古建的修復與翻新中，以至於有遊客把他也當作建築工人。

他還把「香港室內設計教父」高文安邀請來支招兒。「他的設計追求中國傳統文化里的大氣與貴氣，四平八穩又不失張揚，越品越耐看。」徐錦江說，設計思路是既要保留原貌，又要給它新的生命，與當下結合。他非常喜歡「與時俱進」這個說法，因為任何時候都應該與時代同步，而不是脫節的。

就像他從演員到畫家，就沒有脫節。不過，他的終極目標並不是要當藝術家。「我其實是一名文藝工作者。」他說，是別人給的機會，讓自己成了明星，現在想把一切還給世人。「做這個藝術中心，與給那些年輕藝術家搭建平台一樣，也是希望能展示他們的才華。」他介紹，目前有6個城市邀約他前往複製藝術中心，「這樣以後一個展覽可以去幾個城市做成巡展，對藝術家是件好事情。」

「我覺得人幫人是個福氣。做慈善公益無處不在，你做就是了。」他說，父母都是挺有名的醫生，印象里父親就像白求恩，可以不收病人的診療費，還可以為對方叫計程車回家。他還記得父親去世那天的情形，當送到醫院搶救時已經八點了，而就在一小時前，父親還在為病人問診。

徐錦江還記得關山月對他說過的一番話，「無論做事還是搞藝術，都要腳踏實地，保持童真，沒有捷徑可走。」他說自己為理想的人生旅程，是由一個人的故事起步，帶來眾人夢想綻放。

人物小傳

徐錦江，1961年出生於東北，幼年移居香港。憑藉影片《水滸傳之英雄本色》《色情男女》兩度獲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男配角獎提名。近些年轉戰內地熒屏，出演過張紀中版《西遊記》、高希希執導的古裝歷史劇《楚漢傳奇》等影視劇。如今，他將工作重點轉移到藝術領域，重操舊業畫畫、雕塑，還參加全國室內設計藝術展，在內地的多處藝術中心也在籌建中。

來源：北京日報　作者：陳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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