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燕人家永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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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燕，別來又一年，你的窩兒已殘破，勤快修葺莫遲緩……」。這是六十年前，一位隱居田園的老秀才吟誦的一首燕歌。每每春天迎燕吟誦時，他總是在自家的庭院里，頭擺之、手舞之、足蹈之地轉上好多圈，吟誦上好多遍。身後還要強迫著他的一批孫兒，學著他的樣兒，跟著他吟誦。那情景委實是痴迷中伴有幾分滑稽情態。這老人便是我的祖父。不知怎的，祖父一生很是庇愛著鳥類，尤其愛燕子。上面的那燕歌就是一個例證。???受其影響，作為他後裔的我們，也都熱愛那些燕子。一次，在我們文山的老家裡，我和二哥在檐下的台階上閑聊，不料，一隻絨毛稀疏、露著部分精肉的小燕子，從檐下的窩裡掉了下來。那樣子很是醜陋,根本就不能同大燕子的敏捷、輕快和美觀相比。這一跌撞下來，它氣息奄奄，甚是可憐。二哥見狀，趕忙上前，捧起小燕子，唏噓不止。我看他心疼地如同剜了自己的肉一般，也湊上前去關愛起來。接著，二哥一邊囑託我捧好小燕子，一邊蹲下身子，放低自己的肩膀，好讓我踩上去把小燕子放回窩裡去。他嘴裡還不停嘆怨著大燕子的粗心，小燕子的頑皮。?我唯命是從，腳下踩著汗津津、肉乎乎的二哥的肩膀，手裡捧舉著憐兮兮、肉乎乎的這隻稀毛的雛燕，輕輕地把它和它的兄弟姐妹們送到了一起。我們算是做了一回燕的救星。??

我的其他兄弟姐妹，平日里也總是勸導幼小的侄子們，不能對燕類的生活有所驚擾。所以，我敢肯定，燕子在我們家族裡的生活，是最坦然、最舒心的。因為，我們家很早就把它們不只看成了一種瑞鳥，甚至把它們看成了一些至親至愛的家庭成員了。?再以後，我有了新家。那靜謐的小山溝里，屬於我的這一角落，我也多麼希望有燕子在我的屋檐下壘窩生息，用它那黑色的、閃電般的靈姿，在我的眼前剪出屬於我家的柳葉春，更希望用它那流利輕柔的唧唧聲來叩聰我那塵封了很久的耳鼓。??上天不負苦心人。一天，那遙遠的天邊飛來了一隻燕子，不知為什麼，它只是一隻，而不是一雙。我開始疑惑地想，莫非它的婚姻生活發生了這樣那樣的變故？它才煢煢孑立，形影相弔地來到了我家，且好幾天都是如此。再從燕的鳴聲里，我還聽出了它的恐惶、凄婉，那聲音如李清照「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的綺麗婉約的詞，顯然它是一隻雌燕了。?我對它愛憐尤加，就在椽空間用三合板為它釘上了搭窩的木架，以供它壘窩的方便。又在院中的菜園裡倒了幾桶水，以供它就地取材。在我如此強有力地協助下，加上它靈巧的口銜和往來的奔波，一個如珠璣般堆疊、渾圓一體的窩便成就了。?又過了幾日，天地清寧，山水靜美，陰陽和合，慶喜的事就有了。一隻雄燕應邀來到了這溫馨的巢邊同那雌燕結伴了。或許是梅開二度吧，又過了些時日，我在地上發現了一些碎蛋殼，我斷定窩裡有小燕子了。這些雛燕呀，已在大燕的辛勤哺育下茁壯地成長著。?一天，我抬頭一望，嘿，燕窩的四周伸出數只烏黑賊亮的燕腦袋來。它們已經長成了燕中的小青年了。唧唧的叫聲，在稚嫩中摻和了幾分剽悍勁。其表情，也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樣子。我佩服起它們的勇氣來。?日與時俱，小燕們終於飛出了窩，飛旋於庭院的上空。如是兩三天，練硬翅膀後便向天外飛去……?幸甚至哉，我的庭院中，終於孕育和誕生出了一批搏擊長空的精靈了。從此，我也可以像爺爺那樣歌以詠燕了。?你看，這些鳴聲清越儒雅的紫燕們呀，多像身著古漢服的學子們，沒有半點聒噪煩人的雀聲，卻有琴弦般悅耳動聽的鳳鳴聲。再看看，我這鄉間的土窯茅草屋呀，也酷似這泥珠絨草鋪成的燕窩。從此以後，我的這一居所，我也就管它叫「愛燕堂」了，我的別號也就更新成了「愛燕堂主人」。?如今我們家已是孕燕滿天下。向天空不斷地送去一批批新燕的同時，我更覺得欣慰。教書廿余載，生活雖貧，但快樂尤加、平安尤加，真可謂愛燕人家永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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