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西，六小齡童，你需要同行者嗎？

一路向西，六小齡童，你需要同行者嗎？

任翔宇

同一件事，不同的說法和解釋，算是同義詞或者近義詞，同一件事，大致相同的看法和認識，算是「英雄所見略同」，要是達不成一致怎麼辦？最直接的效果過去叫起衝突，現在叫開撕。

開撕所為何事？往往無關大小，而僅僅緣起於火石電光的腎上腺激素刺激的一刻。所以相對而言，這事兒年輕飯人乾的多。不過事事無絕對，真碰上了自己看不過去的坎兒，就算是腎上腺素分泌不那麼跟打了雞血似地了，暴脾氣還是改不了。看亞冠上海對蘇寧的半場休息，隨後換台，正巧趕上電影頻道里，六小齡童老先生正「嘡嘡嘡嘡嘡」對著他認為不符合西遊精神和孫悟空精神的各種改編開炮呢。

這種娛樂訪談本來就是看一個樂打發打發時光，但是老人家說「凡事就怕認真二字」，聽完老先生鹽打哪兒咸、醋打哪兒酸的一通掰扯，倒把我的慵懶勁頭給說精神了。對事兒不對人，有理走遍天下，我左右想了想，老先生的話，有點毛病。

六小齡童老先生姓章，名金萊，到現在可以算得上老藝術家了，這輩子作品不少，但是最讓人記在心上的，還是86版《西遊記》里的孫悟空。章先生我印象中來過大同三回，有一年搞恆山武術論壇來過一次，還有一次是為他代言的「金猴」皮鞋做宣傳來過一次，剩下的一次，是為一家企業做大眾講堂。頭兩回我都因為採訪和章先生有了比較細緻的長聊，章先生當時有關西遊的很多見解和堅持與這次在電視上看到的無二，簡單說，比較傳統，也比較正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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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沒毛病，正統也能理解。畢竟，章先生一家幾代人都是從戲曲到影視劇里伸手吃飯，對拿手的猴戲不僅傳承有序，而且觀察入微，同時還能夠結合走台、機位琢磨業務，追求最佳的表演方式，「最出彩的在臉部，臉上最出彩的在眼睛」，章先生演了一輩子的猴戲，功夫已經在身外。

和很多人一樣，我也是章先生的影迷，打八十年代過來的男孩子們有幾個算幾個，基本都干過扛著根竹竿或者木棒，從院門口的台階兒上騰空蹦起大喝一聲「吃俺老孫一棒」的營生。當然，我也是周星馳的影迷，打九十年代走過青春歲月的男孩子們有幾個算幾個，基本上都看過從星仔到星爺的歷程系列作品，《大話西遊》，當然也會奉為經典。

所以當章先生眼角一立，聲斥「孫悟空怎麼能有愛情戲」的時候，我有點錯愕。

都是演猴人，相煎何太急。

很快我又冷靜下來，認真地想了想章先生的話說的對不對。我最後的觀點是，先生此言謬誤。

按照網友們習慣的技術貼套路，我們先討論幾個基本常識：1.章先生有沒有資格說別人對孫悟空「可以翻拍，不能惡搞」；2.章先生的依據是什麼；3.這依據能不能、應不應該被採用。

第一個問題，章先生不是吳承恩的嫡親，從法律角度來說，不具備代表原作者聲討權利或者解釋作品，章先生和《大話西遊》里的周星馳、《三打白骨精》里的郭富城、《功夫之王》里的李連杰一樣，都只是一個角色的扮演者，藝術允許百家爭鳴，當然也不排斥哪怕是大跌眼鏡的其他表演形式，可以不苟同，但義正言辭的說不能這樣不能那樣，有點過界。郭冬臨在小品里說，「拿一個謊言以驗證另一個謊言，得到的一定是謊言」，同樣，拿一個歷史上從來都不存在的一個虛擬神話人物說「他」只能是忠誠與智慧並重,英雄與俠義的化身，沒說服力，也沒必要花精力去證明。

第二個問題，依據。章先生的一句大抵出自兩處，一是原著，而是家學。原著不是《史記》，而是古代白話章回體神話小說，如果嚴格考究，86版的《西遊記》和其他的影視戲作品一樣，都是可以自由編劇發揮的文學作品，說真實人物，除了黃曉明版的《大唐玄奘》還能算真實重現以外，猴、豬、馬、妖怪們都是龍套，扛旗還是打幡兒都不需拘泥。章先生幾代人琢磨猴戲，自成一派，挺值得敬佩，但是也不代表，這一派就是孫悟空的標準版本。

第三，好萊塢的超人、漫威英雄們，經常會出現編劇因為厭煩一而再、再而三的續集而會在某一集把人物寫死了企圖終結系列，但是電影公司和影迷會在資本和市場的雙重作用下重新創作讓人物起死回生，編劇或者原作者們並沒有制止和通過法律去消除改變了初始某一版本設計的顛覆。文學界，尤其在網路文學界，「同人小說」更是通行的一種創作模式，甚至說，連《盜墓筆記》也可以算作《鬼吹燈》的同人小說。「孫悟空」三個字，不是某個人的註冊商標或者專利，只能是一副面孔。

章先生還提到了對中國文化的影響，我也正好想說說中國文化。中國文化之所以敢稱為「博大精深」，並不是因為口傳心授，而是因為兼收並重。讓一個猴子多一點人性的部分，而不是「偉光正」的斗戰勝佛正襟危坐免冠正裝照，寬容點看，未嘗不可。

嚴格來說，86版《西遊記》是特別忠於原著的電視作品，值得我們致敬。而《大話西遊》、《西遊降魔篇》、《情癲大聖》、《三打白骨精》、《功夫之王》是用「西遊」這個「IP」品牌下重新包裝出來的完全不同類的其他內核作品，關公不能戰秦瓊，六小齡童版的孫悟空也沒必要老是拿另外也叫「美猴王」的其他種族、膚色、星球的生物當「六耳獼猴」看。

金庸先生在這一點上特別值得一書。縱然是周星馳、徐克、李力持們把他的作品改的面目全非，查先生只表達個人情感的不滿意，絕不提否定。

不健忘的人，應該會記得，包括耍孩兒戲《扇墳》、宋元戲文《鬼子母揭缽記》《陳光蕊江流和尚》、元雜劇《西遊記雜劇》、清代宮廷大戲《昇平寶筏》、《二郎神鎖齊天大聖雜劇》在內的珠玉在前，很多情節和人物設置也完全不同於吳承恩原版的《西遊記》，「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就不能有點大國意識，拿出點「擱置爭議。共同開發」的氣度來打磨作品么？

2005年的時候，我和全國100多位媒體同行一起，沿著玄奘當年的路線「重走西遊路」，那條路寂寥而且艱行，事實上小說《西遊記》也只是文學創作，並不能從中窺一斑而見玄奘《大唐西域記》全貌。

一路向西，我對所有用足心血創作的人都致以敬意，包括章先生，包括周星馳先生。我的文章僅代表我的觀點。我和很多喜歡西遊喜歡六小齡童喜歡周星馳喜歡郭富城喜歡李連杰的觀眾一樣，喜歡的是作品。

只有被喜歡的作品，才有生命力。而不是被背書的作品，才有權利去獲得續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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