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 普華永道合伙人季瑞華：技術不是區塊鏈落地困難的關鍵，難在行業共識

雷鋒網AI金融評論報道，近日，由北京國家會計學院主辦，區塊鏈初創公司靈鈦科技，能源區塊鏈實驗室，眾安科技、新加坡第三方支付公司Omise協辦的「區塊鏈在中國的應用與產業發展主題論壇」在北京舉行，論壇圍繞區塊鏈在會計、能源、支付等行業的應用創新，以及監管問題展開。

其中，會計行業作為大金融領域的一個環節，同樣受到來自區塊鏈的變革驅動。普華永道中國金融科技合伙人季瑞華表示，去掉所謂中間人的能力是區塊鏈被重視的重要原因之一。因為基於區塊鏈同時全網廣播、不可篡改等特性，原本增加成本、時間，增加整個交易環節複雜度等的中間環節都可以被節省。除此之外，因為可追溯、不可篡改，還能防範如票據造假等欺詐的發生。

無疑，區塊鏈是帶來價值的。但是，在區塊鏈推進的過程中，甚囂塵上的卻是一些集中在顛覆、山寨幣利好、畏難心理等言論上，讓人看不清區塊鏈真正的實踐。在大會上，雷鋒網AI金融評論與普華永道中國金融科技合伙人季瑞華進行了訪談，談及「四大」之一普華永道的區塊鏈實踐經驗。

雷鋒網：介紹一下普華永道在區塊鏈領域的探索成果？

季瑞華：普華永道在區塊鏈領域進行了多方面的探索。首先我們與多家戰略夥伴一起合作研究一些項目，同時也搭建了自己的技術團隊，推出了一些產品和服務，另外也在支持我們的客戶進行區塊鏈方面的研究。所以我們的服務涵蓋戰略規劃、技術實施、開發和推進，包括培訓，也包括項目實施時的保障，以及區塊鏈審計等方面。實際上是參與了區塊鏈項目研發的整個生命周期。

雷鋒網：那麼，具體來說有做哪些方面的投入？普華永道的區塊鏈發展策略是怎樣的？

季瑞華：我們在人才培養和能力提升上投入了大量的資源。從去年開始，我們和BitSE合作，參與到「唯鏈」的供應鏈項目，目前正處於商業落地應用的階段，而最快投入營運的就是利用唯鏈探索進口商品追溯。通過區塊鏈的功能可以看到商品從源頭一直到消費者的手上的整個歷史，在溯源的同時也實現了防偽的功能。區塊鏈具體應用有多粗多細都可以根據企業的需求調節，關鍵是它能夠實現全流程的跟蹤。

基於此，並不是說實施了區塊鏈就沒有假貨，而是讓使用者能夠很簡單地鑒別真偽，包括票據真假驗證等，用手機掃一掃就可以了。所以是技術賦予了用戶這樣的能力，但是不等於說假貨在區塊鏈世界不存在了，而是大家能夠輕易地區分。通過實踐經驗，我們掌握區塊鏈相關的技術訣要，為下一步的發展打好基礎。

雷鋒網：技術研發方面呢？

季瑞華：區塊鏈審計整個技術我們在開發，這個是涉及到審計的變革。在區塊鏈開發方面，普華永道的全球開發中心在英國，其他地區比如香港也有自己的開發團隊，針對某一些場景進行開發。

雷鋒網：所以如果要說為客戶或者合作方帶來價值，普華永道還有哪些方面的投入？

季瑞華：投入在幾個方面。我們有戰略合作夥伴，那尋找合作夥伴時其中一個考量因素是他們的技術能力，市場上各種區塊鏈項目和企業互相批評的聲音很多，我們是相對中肯客觀地表達——對這個技術或者新的發展我們是怎麼看。比如有些場景根本沒必要用區塊鏈，他們唯一的目的是「啊我在用區塊鏈（很酷！）」，但其實不用區塊鏈一樣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除了自主研發，我們也和一些有影響力的單位或者權威機構合作研究，在美國我們與跟納斯達克的區塊鏈項目進行合作，在英國我們與英倫銀行的工作有銜接，國內我們與人民銀行和香港金融管理局等機構進行探討……通過這些工作讓大家有更多機會就區塊鏈的商業應用進行討論和探索。

雷鋒網：2016年11月，普華永道發布了基於區塊鏈的數字資產服務平台Vulcan，這是一個雲平台，目前這個平台發展程度怎樣？包括底層技術完善、業務接入、功能運行等。

季瑞華：這是我們一個比較重要的產品。Vulcan是普華永道澳大利亞與多個合作夥伴一起提供的數字資產產品組合，共有三個主要的服務模塊：一是客戶服務，包括數字錢包、身份驗證和商戶支付/POS終端；二是數字資產服務，如數字資產交易；三是治理和保障服務，包括業務智能分析、風險管理報告與監管合規保障。

Vulcan已經在實際運行，有幾個商業項目正在實施，包括一家英國的銀行，他們利用數字貨幣的技術做零售匯款的平台，同時也在探討數字貨幣資產的鑄幣、銷毀，如何管理等方面；一個亞洲主要的金融監管機構也是在利用這個平台來探討支付、在線交易等等。這些應用於國內監管層面的研究思路相對一致。

因為這個是金融領域，每個國家地區都有各種不同的法律法規監管的要求。所以在某個程度上，要把這個平台的一些核心功能本土化，還需要一個過程。

「一個區塊鏈實際上涉及到很多方協作，如何把這幾方都聚在一起，大家各自能夠相對公開坦誠地達成業務規則上的共識，然後把這個共識反映到區塊鏈上？」

雷鋒網：目前推進區塊鏈落地過程中，都遇到了哪些問題？

季瑞華：其實這不是一個純粹技術的問題，從技術層面，很多專家不是說，技術本身門檻不是這麼高的——當然那不低，是相對來說可以接受的，那麼難在什麼地方？難是難在：一個區塊鏈實際上涉及到很多方協作，如何把這幾方都聚在一起，大家各自能夠相對公開坦誠地達成業務規則上的共識，然後把這個共識反映到區塊鏈上？

目前我們看到很多概念驗證項目都實現了預期的成果，但是一旦到了實際應用，關鍵還是需要與各參與方的實際業務需求進行銜接。在每一個應用中，就算參與方來自同一個行業，他們各自內部的規則、標準、流程都可能存在差異，那麼如果要按照同一個標準或原則去執行一道工序，尤其是涉及到複雜業務的時候，達成共識實際上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一件事。

雷鋒網：那各方面應該怎麼參與進來去磨合？區塊鏈將對普華永道的業務帶來哪些變化？對行業產生什麼影響？

季瑞華：磨合需要時間，需要各參與方一起坐下來，把他們各自的業務需求明確地、仔細地進行分析，達成一致。以追蹤溯源為例，參與方需要考慮的包括商品的類型、需要追溯的邊界、跟蹤的屬性、相關條件等，比方說是否需要追溯到原產地，是否需要涵蓋整個產品生命周期等。參與的人就多了，需要對接的環節也相應增加。所以一個區塊鏈如何設計需要結合業務和技術兩個方面，所謂挑戰性其實是在這裡。

區塊鏈對普華永道乃至整個會計行業必然會產生很大的影響。這並不是坊間經常說的有了區塊鏈就不需要審計師。相反，根據我們從項目中的切身體會，審計師會扮演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因此，審計行業必須正視這些技術的發展，參與其中，才能滿足未來市場對審計師的期望。我們也是秉持這個理念，積極研究並開發相關的技術。

雷鋒網：可以舉點例子？是因為利益衝突還是標準問題呢？

「區塊鏈實際上它帶來的效益不是說很直接地去掉中間人，減輕中間成本，它帶來的價值遠不止這個。那我們怎麼樣去挖掘這些價值？實際上是要參加這個項目的人，思維要很清晰，不要給現在的固化思維所局限。」

季瑞華：我可能換一個方式去回答，比方說，今天大家也提到保險，我們其實自己建立了一個保險的概念驗證項目。在我們的設計里，參與方包括保險公司、保險經紀、以及監管機構等多個角色。這樣的話，區塊鏈能改變什麼？首先，通過一個協作平台，交易各方在同一時間都可以看到一筆交易的形成。這意味著，交易確認的時間減少了。但是更關鍵的一點是——不僅僅是參與方看到這筆交易，監管機構同樣看到這筆交易，基於上鏈結果即可以確認了，那也就是說今天所有保險公司每周每月要交給保監會的監管報告，沒有必要再做了對吧？

今天所有的銀行、保險公司等機構，他們花在準備監管報表的時間、人力其實是大量的，所以如果交易一旦變得透明，做事的方式會產生本質性的變化——不再需要企業把信息整理推送給監管機構，而是監管機構可以把需要的監管信息獲取進行分析：企業可以把整理和編製歷史信息的資源釋放，用來促進未來的業務發展。

所以在很多的規劃和設計上，其實——有的時候不要想太多以前的事情，而是真的更加放開地去嘗試。

這種打破自己固有思維的行動實際上是很難的，越是資深的，比如一個行業的老行尊、技術人員等，他們的創新思維能力越是有局限，所以這就是我們面對的很有趣的一些現象。區塊鏈正在改變固有的規律，這個才是真正有意思的地方。

「現在基礎的配套跟不上。」

雷鋒網：縱觀今天會議討論的事情，您認為，有沒有一些被忽視的討論要點，以及趨勢？

季瑞華：現在的基礎配套跟不上。這個配套不是說大家不懂，而是指法律法規沒有跟進技術發展的步伐。以審計行業為例，目前審計工作很重視函證，但如果現在用區塊鏈，交易是在雙方達成共識後寫上區塊鏈，我需還要發函證嗎？答案當然是不需要。但是按照目前審計準則的要求，沒有函證意味著工作不到位，儘管審計師的意見可能沒問題，但是審計工作是有瑕疵。也就是說明明這個成本可以省掉，但沒有或不能。類似的事情同樣存在於很多其他環節，這只是其中一個。

也就是說，我們用區塊鏈，能不能把價值最大化？由於法律體系是在沒有區塊鏈的年代產生的，所以有很多地方實際上顯得滯後，所以這基礎配套需要非常小心地處理。但不是說今天要把所有舊的法規都廢止，而是如何把新的概念加進去，這個環節是很迫切，但由於技術的應用還沒成熟，所以很多方面目前還處於空白。

雷鋒網：那麼以審計行業為例，區塊鏈行業需要發展到什麼樣程度，才能真正說發揮它的價值？

季瑞華：我覺得是大家要真的能夠客觀地去看這個區塊鏈這個事情。區塊鏈不是一個系統，對我們來說，它是一個生態，在整個生態環境底下有不同的參與方一起協助，如果思維有局限，就沒有辦法把技術發揮到極致，所以我們要去從一個全新的角度來看這個事情，然後去設計區塊鏈的生命周期——一個在區塊鏈上開展業務的生命周期。

具體實現過程中，比如上鏈的交易和沒上鏈的交易，如何保證銜接？審計行業為例，是否首先還要人為的介面來對事實在區塊鏈上反映？在實際工作中，通過一些業務規則進入區塊鏈後，肯定還有一些手工操作。所以如何去進行銜接來保證區塊鏈的運轉，按照我們設計的既定目的去發展呢？

這個就是現在的行業現狀，在一個大前提環境下，我們應該如何應對這樣的大機遇和同時出現的一些風險，這個才是我們要非常小心思考地問題。

雷鋒網：那麼未來計劃怎麼發展，或者就眼前這下一步計劃該怎麼走？

季瑞華：眼前下一步計劃分兩個層面，第一個是先希望看到有初步的商業成果，比方說我們與BitSE推的供應鏈項目，以及其他合作。意思是到了某一天，比如追溯這個機制的產品上市後，功能得到驗證。

現在每個領域都有項目在做相關的不同程度的POC，但如果在同一個領域，大家都在研究的話，是不是能夠合力，以發揮出更大的效果？因為生態圈嘛。一家吃過的虧，能否形成行業經驗去借鑒？所以，行業如何更好地溝通分享，這個也是我們希望實現的。

第二個層面就是有必要去做自己的研發，因為自己不動手，光是看你是沒有第一手資料的。與此同時就是合作關係。我們希望通過合作關係把各方能力互補。

最後至於說是否要投資本領域的一些初創企業，這個就還要再看了。

（雷鋒網註：近日，普華永道宣布與BitSE旗下子公司——唯鏈（VeChain） S.E.A進行合作；唯鏈成為普華永道的初創孵化計劃成員。）

其他

雷鋒網：最後一個問題是，怎麼看最近比特幣這個牛市的現象？

季瑞華：如果你不認識區塊鏈是什麼，我覺得進入這個領域有點危險。比如在證券領域做所謂的交易，如果並不知道投資的公司是什麼公司，那麼風險就大了。

所以如果不知道什麼叫區塊鏈，那最好先學習。比特幣的價值沒有背書，所以是純粹供求關係。如果明天沒人要都給拋了，或是由於新的監管政策，價格可能就立馬掉下來，所以實際風險是非常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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