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子壠，我認識你原來的樣子

最新 05-26

龍江瀑布，在此之前，我從沒有聽過，更沒有來過。想像：不過一過瀑布而已，就像龍家牌坊，皇雩仙，列寧舊址一樣，單個的景點，清清靜靜地站在那裡，迎著歲月朝陽。

去看溪流瀑布的時候，正是九月初秋，下著小雨，天氣微寒。茶陵作家協會的十多人在文化旅遊投資公司的組織下，乘坐兩部小車，一輛大巴，經壟茶高速，進入距縣城約50里的秩堂黃草村。

在一座冷清的青磚房前，我們下了車。房子前坪不大，兩輛車就將它填滿了。路潮濕而泥濘。外面有幾間老式低矮簡陋的土磚房，大約是廢棄的牛欄、豬圈、廁所之類。我們三五成群，沿著茅草叢生的依稀可辨的山路往前走，山路逼窄，高高低低，坑坑窪窪。樹木陰翳，草色幽深，在路邊肆虐，張牙舞爪。

一切都是原生態的樣子。

我對未知，留有一分天生的好奇。沒去過的地方，總會躍躍欲試，腦子裡生出無限幻象，這些幻象讓那個地方春色流光。於是，內心就會激動，就會嚮往，就會衝動，就會不顧一切地想要奔向它，只為見它一面。

漸漸便聽得見水聲，看得見水流。溪面寬了，一條柳暗花明的長長的峽谷呈現在我們面前。

這十多里的峽谷，引領著我們，跨水過橋，越石攀山。所謂的橋，只是在不能通過的地方用兩三棵樹段搭就的板，好使人能過去。路尚未成路，棕褐色的落葉鋪了厚厚一層，一會兒，窄得僅一人通過，一會兒，消失在水流中，山坡下。我們深一腳淺一腳踩下去，聲音淹沒在轟轟不盡的水流中。

狹窄的河道，蜿蜒不斷，前不見水從何處來，後不見水往何處去。山不高，卻緊緊跟在水流旁邊；水不深，卻緊緊貼住河面，靠著山邊。靠著山邊，像一句愛情經典：你若不離不棄，我即生死相依。山是詩行水是詞，叮叮噹噹，聽，平平仄仄，抑揚頓挫。

秋天，落葉是有的，路上，草蓬里，樹林中。我們能見的，除此，便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綠。為什麼那麼多人要把秋天描成金黃色，讓落葉飄飄，讓秋風蕭蕭，讓秋聲啾啾？自古逢秋悲寂寥，杜甫說無邊落葉蕭蕭下，陶宗亮說秋風秋雨愁煞人。其實，秋天裡留有多少春意，一樣綿綿不絕呵。

江南的秋本不張揚。每次出門，我都喜歡打開車門，讓車外的景緻撲稜稜飛進窗來，水遠山長，看不足。秋天一樣不例外，嶺上，谷中，路邊，重重疊疊的山，便是重重疊疊地綠。有的地方顏色深點，有的地方顏色淺些，深深淺淺，高高低低，彼此呈現又處處相通，那是去年或更遠些時的綠與今年的綠相約，一起開的盛大party吧。走到哪裡，它跟到哪裡，從來不棄，也不厭。

這樣的峽谷，這樣的深山不見人，但聞水聲喧，吸山川靈秀，怎捨得枯黃，捨得凋零？道山白雲盡，春與青溪長，在這裡，是感受不到季節的變化的。進山時，看到村中金黃的稻穀，有的正收，有的正黃。有人告訴我，這裡的稻大多只能種一季，因為氣溫過低。那麼，山中呢？山裡的樹木，蘸日月星辰之氣，一路春光，一路生機勃勃，綠意盎然。遠觀，近看，樹樹蔥青，山山搖綠，天涯芳草，無處不春風。

溪盡處，龍江瀑布飛流直下，騰挪躍動，噌吰不絕。忽然，一隻白鷺飛掠而過，傳來一陣驚呼。龍江先生興緻所至，不顧年高，爬過濕滑不平的大石，跨過木段橋，走近瀑布，站在其旁邊，遠遠地，朝我們揮手。巨大的瀑布旁，揮手的龍江先生穿著一身白，與瀑布融為一體，恰到好處。揮手的動作彷彿一個鉤，卻無法鉤住洶湧奔騰的瀑流。在自然面前，人顯得那麼渺小，可是改造自然的時候，卻能巧奪天工。你看我時很小，我看它時很大，來來往往，就是這樣相看兩不厭呵。

回去的路上，走在高高的已然乾涸的窄窄的渠道邊，回望，溪流被樹木叢林遮擋得嚴嚴實實，「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我的內心漸漸涌動成一條河流，滔滔不絕的是這裡的小溪、怪石、瀑布、長茅、青山。龍江溪，多少年來，在山中靜靜流淌，無關外面的風月。在我眼裡，它是一條小溪，是未經雕琢的一塊璞玉，最為純粹。卻如江南小巷的溫婉女子，柔媚、內斂、深沉，氣韻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