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中世紀：不可思議的跨時代旅行

《重返中世紀》電影海報

作者 尹傳紅（《科技文摘報》總編輯，中國科普作家協會常務副秘書長）

責編 許小編 劉小編

時間旅行故事曾經頗為流行。它的一個引人之處，是不同時代的技術衝突。在這一類故事中，往往是一個時間旅行者從未來的某個時代來到今天的世界。來訪者有時帶來科學的奇蹟，有時則是為了逃避未來的恐怖。如圖所示，在《土著人科幻雜誌》刊出的一則故事裡，為美國革命（發生在18世紀後半葉）而戰的紅衣兵不得不對付一個叫做哈萊·戴維森的傢伙，他駕駛著現代的摩托車。

寫在前面

我一直對「時間旅行」題材的科幻小說很感興趣。2004年第一次讀到《重返中世紀》，欣喜不已。這部小說篇幅不小（將近40萬字），但我讀得很細，還做了解構式的改寫縮編（全文附在後面）。

4年前提交此稿的當晚，我便帶犬子尼莫去看了根據克萊頓同名小說改編的3D電影《侏羅紀公園》。不知為什麼，感覺不如第一次看時好。

科幻小說讀了不少。曾經想過，如果我真要動手寫科幻小說的話，時間旅行題材很有可能成為首選，雖然這類作品很多了。其實人們一直都懷疑，這種美好的念想科學依據是否紮實？此文「後記」，對此我做了一些分析。

完成此文後，延續對中世紀問題的好奇和興趣，我找來好幾本相關學術專著來讀，手一癢，就寫了篇似乎不屬科學話題的探討性文章《中世紀真有那麼「黑」嗎？》，發表在新華社辦的《財經國家周刊》上。

就寫這些吧。

2017-5-25

美國實力雄厚的國際技術公司出資幫助耶魯大學的一個考古小組，到法國多爾多涅河一帶挖掘考察中世紀的一座城池。他們的如意算盤是：通過對古代遺迹的重現，來建造一個前所未有的「超真實」的娛樂公園。為此，他們秘密研製出了一種極為特殊、神奇的旅行工具。

藉助這種採用了量子技術的先進手段，考古小組的頭兒約翰斯頓教授獨自「進入」到中世紀。不過，由於他違反了機器使用的有關規定，被「卡」在了那個時代。為了營救教授，他的三個弟子馬雷克、克里斯、凱特緊急進發，並按預定方案適時到達了目的地。但是很不幸，他們剛一露面就遭到了一夥騎士的襲擊，兩個嚮導死於非命，三個同伴也走散了。

《重返中世紀》劇照。

好在由於對那段歷史和民情很熟悉，他們沒露破綻，並且很快就找到了約翰斯頓教授。有趣的是，教授居然被中世紀的人們奉為無所不知的「大師」，還被主人脅迫，要他幫助製造新式的火藥武器。而馬雷克、克里斯、凱特他們也在兩股敵對勢力的交鋒中經歷了決鬥、審訊、監禁、脫逃等驚心動魄的事情。當然，作為歷史的研究者，他們也親身「體驗」和「考察」了他們所關注的那一段歷史，「解開」了史學上的一些謎團，「糾正」了一些認識上的謬誤。

歷經一番磨難，教授和他的弟子們終於團聚。他們還發現了國際技術公司先前「送」過去且已「融入」了那個時代生活的一個人。鍾情於中世紀歷史、找到自己真愛的馬雷克打定主意留在那兒，留在那個時代，而教授和克里斯、凱特三人則返回了現代社會。他們沒想到的是，國際技術公司的老闆被他的副手麻醉後，給「送」到了1348年——黑死病肆虐歐洲的那一年，公司換了主人。

以上故事，出自近年來較有影響的一部時間旅行題材作品、美國作家邁克爾?克萊頓於1999年推出的《重返中世紀》（原名《Timeline》，即《時間線》）。2002年，美國派拉蒙電影公司斥巨資將其搬上了銀幕。為「還原」質樸原始的中世紀風格，他們不惜重金修建了具有法國風情的古老城堡，並赴加拿大的蒙特利爾和魁北克完成了大部分中世紀場景的拍攝。另外還挑選了以製作電腦特技聞名的光魔特效公司來製作電影里的特效，使影片的許多場面美妙絕倫。

《重返中世紀》，邁克爾?克萊頓著，祁阿紅、閆衛平、王曉東譯，譯林出版社2000年10月第1版。

電影對原小說作了一些改動，增加了一些煽情的細節。如：影片開始有個鋪墊：馬雷克在考古遺址發現了一個石棺，上面有一位騎士和一位貴婦牽手並卧的石雕，他不由地向同伴大發感慨。奇怪的是，那位騎士雕像是沒有右耳的。

在被「送」到中世紀後，馬雷克遇見了美麗的貴族遺孀克萊爾，並且愛上了她。在一次戰鬥中克萊爾被英軍俘獲，馬雷克也在拼殺中被一個武士劈去了右耳。他痛叫一聲「我的耳朵」，霎時又回想起他看到過的石棺上的無耳騎士雕像，不禁嚷道：「那就是我！」於是他拔劍而起，結果了武士，救出了克萊爾。後來，馬雷克就留在了中世紀，跟他心愛的克萊爾一起生活。

《重返中世紀》劇照。

電影的末尾展現的是這樣一幅場景：考古學家們再次來到先前馬雷克發現石棺的地方（他們當然已經知道那個無耳騎士就是馬雷克），讀到雕像下面的一段銘文：「安德烈?馬雷克及愛妻克萊爾。……我選擇了一種美妙的生活。」而影片開始時馬雷克對同伴說過，他要「自己創造自己的歷史」——此話正暗示了這一結局。現在，馬雷克的生卒年變成了：「生於公元1971年，卒於公元1382年」！

學醫出身的克萊頓擅長把許多有根有據的事實和科技新進展與他自己的虛構想像融合在一起，並且有著高超的敘事技巧和縝密的思辨才能，因而他的小說被稱為高科技驚險小說，他也被譽為「高科技小說大師」。自暢銷書《侏羅紀公園》問世之後，克萊頓一直醉心於歷史研究，並期望創作一部溝通歷史和未來的作品，矯正時人對歷史的膚淺認識。是時間旅行的創意給他帶來了靈感。

在克萊頓眼裡，那個「一度被認為是靜止、殘酷、黑暗的」中世紀，其實「是一個活躍且變化非常迅速的時代」：人們追求並尊重知識，技術也得到了大大的推進。「至於中世紀的黑暗、狹隘、宗教歧視和大屠殺，20世紀的記錄肯定會使善於思考的觀察者得出這樣的結論：我們絲毫不比當時高明。」

藝術家描繪的中世紀宗教裁判所場景。

他認為，所謂殘酷的中世紀的說法是文藝復興時期所編造出來的。文藝復興的倡導者們極力強調一種新的精神，就不惜歪曲事實。而在《重返中世紀》一書中，克萊頓得以藉助他設想的一種穿梭時空的新技術，「展現」了他所認定的某個真實的歷史場景。

按照《重返中世紀》中對量子理論及「多宇宙」理論的闡釋，人類歷史上任何一個時期都可以「複製」再現，而且現代人也能夠介入其中。書中介紹，國際技術公司所開發的、在量子理論指導下出現的新技術「電運」，是一種空間旅行的形式，即利用量子技術來使正交的多宇宙坐標發生變化，使人們能夠到多宇宙的另一個地方去旅行。

這多宇宙是用量子力學界定的世界。在多宇宙中，各個宇宙都在不斷地分裂。換句話說，還有其他許多宇宙跟我們的宇宙類似，我們的宇宙只是無數相互並存的宇宙中的一個。這種「進入」其他宇宙的技術，能在量子泡沫中進行蟲孔聯繫，將三維活體壓縮成一股電子流傳送出去，並在另一個宇宙中實現重建。

克萊頓在書末「鳴謝」中寫道：「雖然量子運送的試驗已經在世界上的不少試驗室里進行過演示，但這一現象的實際應用，還將是未來的事情。本書中所提到的思想是受到了戴維·多伊奇、吉普·索恩、保羅·南欣、查爾斯·本內特以及其他一些人的啟迪。書中的描述也許會令他們捧腹，但他們是不會把這當成一回事的。這只是一本小說，時間旅行完全是人們的美好遐想。但書中對中世紀的描述則是建立在比較堅實的基礎上的。」

此文原發2013年8月31日《中國科學報》文化周刊讀書版，尹傳紅的「書里書外」專欄。

後記

在科學的領域裡，確實存在這樣一種情況：大多數科學家不能接受某種理論或某種解釋，可是他們誰也不能證明它是錯誤的。事實上，科學的理論就是在不斷的爭議和交鋒中得到驗證並加以完善的。而各種各樣的假說即使（後來被證明）是錯誤的、荒謬的，有時在一定程度上（或從某種意義上說）卻也有助於我們發揮想像力和拓展思路，甚至給我們一些有益的啟示。

在《重返中世紀》中，國際技術公司的那位副總裁戈登說：在普通世界裡，我們對原因和結果的關係深信不疑：先有原因，後有結果。可是，在量子世界裡，因果關係並不總是按照那樣的順序發生：結果可能與原因同時存在，也可以先於原因而發生。總之，在量子領域裡所發生的事都是反直覺的。

戈登這段話乍一看有點兒「歪」，但量子那「反直覺」的效應倒說的沒錯。

什麼叫量子？在微觀領域中，某些物理量的變化是以最小的單位跳躍式進行的，而不是連續的，這個最小的單位就叫量子。量子理論又稱為量子力學或量子物理學，是一組在極小尺度上主要應用於原子或更小實體的物理定律，其核心是不確定原理和波粒二象性概念的結合。量子世界的每個實體都同時具有我們習慣視為截然不同的事物——波和粒子的特性。例如，通常被視為電磁波的光，在某些情況下的行為就像是粒子（稱為光子）流。

基於光電元件的量子傳輸。

在講解國際技術公司的新技術時，戈登還引述了傑出的理論物理學家、1965年諾貝爾獎獲得者理查德?費曼的一個著名觀點。費曼1959年在一次講演中提出：如果人類能夠在原子/分子的尺度上來加工材料、製備裝置，那麼將有許多激動人心的新發現。那時，化學將變成根據人們的意願逐個地準確放置原子的問題。這是關於納米技術的最早的夢想，但當時多數主流科學家對納米科技的研究持懷疑態度。

20世紀80年代初，人們發明了費曼所期望的納米科技研究的重要儀器——掃描隧道顯微鏡，揭示了一個可見的原子、分子世界。與此同時，納米尺度上的多學科交叉展現了巨大的生命力，迅速形成為一個具有廣泛學科內容和潛在應用前景的研究領域。

1997年，美國科學家首次成功地用單電子移動單電子。利用這種技術，可望在20年後研製成功速度和存貯容量比現在提高成千上萬倍的量子計算機。

量子中繼器示意。

不只是《重返中世紀》，許多科學幻想作品都曾設想過：利用某種傳輸裝置，在一瞬間將人傳送到某個目的地去。一個典型的描述是：傳輸器首先自動跟蹤目標，接著掃描要發送的影像（實體），並在將其「非物質化」後，暫時存儲在「模型緩衝器」內；然後，通過一道「環形約束光束」向目的地發射「物質流」。相應地，目的地則有一個接收裝置將其「復原」。

這個美妙的想像看起來固然誘人，可真要造出這樣一種裝置，所需克服的理論和實踐問題，遠比想像的要多。這種挑戰涉及整個物理學和數學的各個領域，包括資訊理論、量子力學、愛因斯坦的物質和能量關係、粒子物理學、生物學等許多學科。最大的一個問題是：存儲包含組成人體的原子（人體約由1028個原子組成）的信息需要極其巨大的容量（遠遠大於全世界圖書總量的存儲容量）。

而且，即使能夠成功地實行存儲，傳送那些信息所需要的時間也將會是一個天文數字——美國著名的物理學、天文學教授勞倫斯?克羅斯告訴我們：按照每秒鐘傳輸量不超過100兆位元組計算，將記錄一個人體模型的全部數據寫入磁帶，所需要的時間是目前宇宙年齡（估計大約是100億年）的2000倍。

還有一個問題：即使解決了以上所有難題，「複製」出了相同原子的集合體，那個人的記憶和夢、希望和靈魂也能同樣地複製出來嗎？

在科幻電影《變蠅人》中，主人公布魯頓研製成功一種瞬間移動裝置，並親自去做驗證。不幸的是，在試驗過程中有一隻蒼蠅飛進了移動裝置，於是蒼蠅和科學家融合後出來了一個蒼蠅人。

1958年拍攝的電影《變蠅人》海報。

在《重返中世紀》中有一段對話，討論的是「時間悖論」問題。克里斯想知道：已經被「送」到中世紀的約翰斯頓教授會不會改變當地的歷史，會不會對一些事情產生影響呢？

斯特恩作出了否定的回答：「就像你回到從前，把你的祖父殺死，那就不可能有你，你也就不可能會去殺死你的祖父……」

對此多尼格又補充說道：要想對歷史時間做重大改變，一個人是無能為力的……生活中出偏差的事很多。你不大可能在（回到過去後的某個）特定的時間裡跟他（祖父）相遇。你在途中可能會被公共汽車撞著，也許會墜入愛河，也許會被警察逮捕；也許你殺死他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因為那時侯你的父親可能已經成了胎兒；也許你會跟他對面相逢，可是發現自己無法摳動扳機。

對類似上面這樣的話題，英國著名理論物理學家霍金在其名著《時間簡史》中作過如下評述：「如果一個人可以自由地改變過去，那他就會遇到矛盾。」

《時間簡史》（普及版）中的插圖解說量子理論。

霍金認為，有兩種方法可以解決由時間旅行導致的佯謬，他把其中一種稱為「協調歷史方法」。其主要意思是：甚至當時空被捲曲得可能旅行到過去時，在時空中所發生的必須是物理定律的協調的解。根據這一觀點，除非歷史表明，你曾經到達過去，且當時並沒有殺死你的祖先，或者沒有任何行為和你的現狀相衝突，你才能回到過去。況且，當你回到過去，你不能改變歷史記載。那表明你並沒有自由意志為所欲為。

解決時間旅行的其他可能的方法，霍金稱之為「選擇歷史假想」，這個想法跟費恩曼把量子理論表達成歷史求和的方法相類似，其思想是：宇宙不僅僅有一個單獨的歷史，它有所有可能的歷史，每一個歷史都有自己的概率。當時間旅行者回到過去，他就進入和歷史記載不同的另外的歷史中去。這樣，他就可以自由地行動，不受和原先的歷史相一致的約束。

2013-8-31,1:15

附錄：小說概述

《重返中世紀》

（尹傳紅改寫縮編）

炎炎夏季，烈日當空。當一對夫婦驅車進入美國亞利桑那州東北部的荒涼地帶時，意外地發現有一位神志不清、氣息奄奄的老人躺在路邊。周圍平坦的茫茫沙漠上沒有車轍，卻有老人留下的清晰腳印，以及一塊在陽光下熠熠發亮的白色陶瓷片，其邊緣印著三個字母：ITC。

更奇怪的是，在這麼熱的地方，老人身上竟然一點汗都沒出，也沒有暴晒的跡象。他只是一個勁地在叨叨押韻的句子，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被送進醫院後不久，老人便吐血而死。人們從他身上只找到一張摺疊起來的紙，上面印著由細點組成的網格狀圖像。從圖及圖像下邊的縮略詞推斷，這張圖描繪的是教堂或修道院等建築的分布。

警察很快查明，這個死去的老人名叫約瑟夫·特勞布，是一位受雇於國際技術公司（ITC）的材料物理學家和超導專家。醫生認為，他可能是由於接觸了大劑量的有毒重金屬而致死，但仍存有許多疑點。

當下屬向國際技術公司老闆羅伯特·多尼格報告特勞布的死訊時，他大發雷霆：「這個老傢伙肯定是在運送的時候出了差錯，為什麼要拿這種鬼事情來煩我？知道嗎？我們現在的頭號問題是資本問題，我們還需要10億美元才能見到黎明的曙光。」

「唉，我們好些項目都是長線的。」公司高級副總裁約翰·戈登在一旁嘆息。

「可是我需要一次勝利。」多尼格大聲說道，「約翰斯頓教授帶著他耶魯大學的弟子到法國呆了三年，花的都是咱們的錢，得給他們施加一些壓力了，他們必須馬上拿出一些成果來。」

《重返中世紀》電影海報。

快速低調地處理完特勞布事件之後，國際技術公司的首席律師黛安娜·克雷默隨即飛往法國，按老闆的意思去「督辦」多爾多涅河發掘項目。原來，野心勃勃的多尼格出資幫助耶魯大學的一個考古小組，到法國多爾多涅河一帶挖掘考察中世紀的一座城池。他的如意算盤是：通過對古代遺迹的重現，來建造一個前所未有的「超真實」的娛樂公園。為此，他們秘密研製出了一種極為特殊、神奇的工具……

接待克雷默的是愛德華·約翰斯頓教授的主要助手、耶魯大學的歷史學副教授安得烈·馬雷克。這個高大壯實的年輕人屬新生的「實驗」歷史學派——該學派正著手重新創造部分歷史，親自體驗以便更好地理解這些歷史。他對中世紀的服飾、語言和風情了如指掌，並且懷有濃厚的興趣。

馬雷克陪克雷默坐著直升機俯覽了發掘現場。他們看到的是一座城池的廢墟，斷壁殘垣隨處可見。其中有歷史上兩個著名的軍事要塞加德堡和拉羅克堡，以及在14世紀毀於一場大火的一座著名的修道院。

在中世紀和文藝復興時期，科學的世界和魔法的世界並行而不悖，而且往往混雜在一起。大部分卓有聲譽的學者，也同樣虔誠地研習鍊金術和星相學，從而擁有人們眼中「神秘的能力」，政治家常向他們討教。

與此同時，約翰斯頓教授正在修道院的發掘工地上，與來訪的《快報》女記者邊走邊聊。女記者提醒教授，國際技術公司到處贊助考古活動，並且大批量地買地、買特種金屬，其動機非常可疑，應該警惕。

教授開始不以為然，可剛送走女記者就接到手下報告說，遠在美國的警方打來電話通報了特勞布事件，還把從死者身上找到的網格狀圖像傳了過來——他們分析後認定，這可能跟教授他們在法國的考古工作有關。而大家對比修道院發掘現場的布局後驚訝地發現，它跟那張圖幾乎毫無二致。甚至，那張圖上標出的有些東西他們到現在還沒發現呢。

「克雷默女士，」剛打照面約翰斯頓教授就冷冷地問道，「貴公司僱員特勞布持有的這張修道院圖比我們的還完整，這是怎麼回事？」

「我、我、我不知道哇……這張圖你是從哪裡弄到的？」

「是新墨西哥州的一個警察發過來的。他問了一些我也想問的問題。你們一定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們，對吧？」

「教授，這不完全符合事實。我可以向你保證……」

「不，克雷默女士，你無法保證。你們這樣做是不合適的，我馬上就回美國去見你們老闆。」

發掘工地就只剩下馬雷克、克里斯·休斯、凱特·埃里克森和戴維·斯特恩等幾個年輕人了，他們很為項目的前景擔憂。好在約翰斯頓教授很快就有了音訊。他打電話告訴馬雷克，他已經跟國際技術公司的總裁多尼格見了面，事情並不像他所期望的那樣，可在電話里不大好說。「但是我想讓你知道，未來12小時內，也許是未來24小時內，我不會再跟你聯繫了。」說完他就掛斷了電話。

馬雷克一頭霧水，不知道教授遇到了什麼事情。

發掘工作仍在繼續進行。這一次，凱特戴上呼吸過濾器進入修道院的地下空間，又有了新的收穫：她找到了一個包著許多文字材料的油布包。而正當她準備往回走的時候，從眼角的余光中突然「掃」到了一個發亮的東西：那是從土裡露出來的一塊小玻璃片。隨著她的一聲招呼，馬雷克湊近身子一看，敢情是一隻很薄的雙聚焦的鏡片，透明度也很好，跟現代玻璃幾乎沒有什麼差別。

「不可能！不可能！」馬雷克一個勁地搖頭說道，「這片玻璃是混雜進來的吧？」

「我仔細檢查過了，應該不會。」凱特顯得有些不高興。

接著出現了更為離奇的事情：一位字系學家在整理凱特帶出來的油紙包時，從屬於1357年那個年代的一堆羊皮紙材料中發現了一張異樣的羊皮紙。這張羊皮紙跟其他紙張尺寸大小一模一樣，可上面沒有密密麻麻的的古拉丁語和古法語，而是手寫的普通英語單詞：

救救我

四/七/一三五七

「你們覺得很眼熟，是不是？」那位字系學家說，「沒錯，這是約翰斯頓教授的筆跡。」

一時間大家啞然無聲、面面相覷，腦子都在飛快地轉動，思考著各種可能性。對於紙張和墨水，滴定分析、光譜分析、碳十四同位素測定都做了，其真實性毋庸置疑，絕無偽造的可能。心事重重的馬雷克給教授打了兩次電話，得到的錄音回答都是；「給我留言，我會給你回電話的。」

《重返中世紀》劇照。

電話響了，但不是教授打來的，只聽那邊的聲音急切地說道：「馬雷克先生嗎？我是多尼格，我找你是為約翰斯頓教授的事。我們非常擔心他的安全。」

「他是不是失蹤了，或者處境危險？」

「不，沒有。他在什麼地方我們很清楚，不過現在還不能跟他通話。我需要你和你們那個小組的幫助，我這就派飛機去接你們。」

一架噴氣式飛機開始滑向跑道。馬雷克把頭轉向國際技術公司派來接他們的戈登：「你能不能跟我們說一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想你已經知道了，只是不大相信，對吧？」

「沒錯兒。教授是以時間旅行的方式回到中世紀的嗎？」

「不是。我們所開發的，是一種空間旅行的形式，即利用量子技術來使正交的多宇宙坐標發生變化。也就是說，我們到多宇宙的另一個地方去旅行。」戈登說，「這多宇宙是用量子力學界定的世界。在多宇宙中，各個宇宙都在不斷地分裂。換句話說，還有其他許多宇宙跟我們的宇宙類似，我們的宇宙只是無數相互並存的宇宙中的一個。現在，國際技術公司已經有了進入其他宇宙的技術，能在量子泡沫中進行蟲孔聯繫。」

太深奧了。大家都搖搖頭，覺得難以理解。戈登又說道：「你不能把一張紙通過電話線來傳送，但是你卻可以發出電傳。其實，只要你有辦法進行壓縮和編碼，任何東西都是可以傳送的。」

「這是不可能的。」斯特恩說道，「因為描述一個人的全部信息——億萬個細胞，以及這些細胞的內在聯繫，它們所含的化學成分和分子，它們的生化狀態，這麼多的信息是任何電腦也無法處理的。」

「再怎麼著那也只是信息而已。」戈登聳了聳肩，說道：「我們採用無損耗不規則碎片演算法就可以對這些信息進行壓縮。把有關數據打包輸入電腦，那它所佔據的空間就會小些。然後，我們尋找數據中的相同部分，進行大規模的平行處理。」

「那你們就得運用到單個電子的量子特徵，這就要談到量子電腦了。」斯特恩笑了笑，「可量子電腦還沒有人能夠造出來呢。」

「我來解釋一下這個問題。」戈登也抱之一笑，「利用0和1進行運算是所有普通電腦的工作原理。可在20年前，理查德·費恩曼提出：可以利用一個電子的32種量子狀態製造出功能極其強大的電腦。這種電腦的優勢在於，它可以真正地描述三維活體，並把它壓縮成一股電子流，就像電傳一樣。這時候你就可以通過量子泡沫蟲孔把這股電子流傳送出去，在另一個宇宙中進行重建。我們國際技術公司所做的就是這樣。它不是量子電運，也不是粒子牽連，而是向另一個宇宙直接傳送。」

……多尼格終於露面了，他很客氣地跟大家打了個招呼，然後道出了實情。原來，約翰斯頓教授在找到他們興師問罪並且了解到那項新技術後，堅持要嘗試回到中世紀去，親眼看一看。國際技術公司只好應允了他。他到那兒之後遇到了什麼事情尚不清楚，不過看來他違反了停留時間不超過兩個小時、離開機器距離不能超過50碼遠的規定。所以，公司希望教授這幾位熟悉中世紀語言和風土人情的弟子也回到那兒去，把教授找回來。多尼格打保票說，那項新技術比開汽車還安全，他還說特勞布之死與新技術毫無關係。

一台升降機把馬雷克、克里斯、凱特、斯特恩和戈登載到了一個燈火通明、巨大而深邃、類似洞穴的空間。幾道半圓形的水幕牆包裹著的，是五六隻電話亭般大小、類似罐籠的裝置。它們的頂部是暗淡的金屬，四周繚繞著一股白色的霧氣。

「你們現在看到的，是我們最新開發的時空穿梭工具——我們稱之為封閉類時曲線技術，是我們用以返回過去的時空拓撲。」戈登說，「到達目標點只需一兩分鐘時間，而機器上的電池可以維持37個小時，這也就是一台機器在一個地方能呆的最長時間。」

經過一番準備之後，馬雷克、克里斯、凱特三人在公司兩個嚮導的護送下踏上了征程（斯特恩因對新技術的安全性有疑慮而打了退堂鼓）。他們要去的地方是法國西南部多爾多涅河上的聖母修道院，到達的時間是1357年4月7日8點零4分。那是一個星期四，也就是教授寫那張紙條的日子。那時距英法百年戰爭還有20年，法國正處於一片混亂之中。

下面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來是這樣的：

他們按預定方案適時到達了目的地。但是很不幸，剛一露面就遭到了一夥騎士的襲擊，兩個嚮導死於非命，三個同伴也走散了。好在由於對那段歷史和民情很熟悉，他們沒露破綻，並且很快就找到了約翰斯頓教授。有趣的是，教授居然被中世紀的人們奉為無所不知的「大師」，還被加德堡和拉羅克堡的主人脅迫，要他幫助製造新式的火藥武器。而馬雷克、克里斯、凱特他們也在兩股敵對勢力的交鋒中經歷了決鬥、審訊、監禁、脫逃等等驚心動魄的事情。當然，作為歷史的研究者，他們也親身「體驗」和「考察」了他們所關注的那一段歷史，「解開」了史學上的一些謎團，「糾正」了一些認識上的謬誤。

故事最後講到：歷經一番磨難，教授和他的弟子們終於團聚。他們還發現了國際技術公司先前「送」過去且已「融入」了那個時代生活的一個人。而鍾情於中世紀歷史的馬雷克也打定主意留在那兒，留在那個時代。由於機器故障，教授和克里斯、凱特三人差點回不來。沒想到的一件事是，多尼格被他的副手戈登麻醉後，給「送」到了1348年——黑死病肆虐歐洲的那一年。國際技術公司換了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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