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嘲笑的夢想：「瘋子」照亮猶太人千年復國之路

1948年5月14日下午，特拉維夫市羅斯柴爾德大街特拉維夫博物館的一間展廳內聚集了數百人，展廳中央放置著一張長桌，十三名以色列臨時政府成員在桌旁就座。

這裡正在舉行的是以色列國的開國典禮。而為了確保儀式安全舉行，這個消息此前除了通知200人左右，一直保密。特拉維夫博物館是這個城市最老的建築之一，之所以選擇在此舉行，是由於它面積小，便於保衛。

下午四點，儀式開始。由本·古里安朗讀以色列獨立宣言：

「我們，全國行政委員會委員，代表以色列國土的猶太人民和猶太復國主義運動，值英國在巴勒斯坦委任統治終止之日在這裡集會，並根據我們自然和歷史權利以及聯合國大會的決議，特此宣告在以色列國土成立一個猶太國——以色列國」。

此刻的展廳內，牆上原本懸掛的裸體畫已適當蓋住，窗戶用黑簾遮住以防空襲。正對長桌的牆中央掛著一張巨幅畫像，畫像上的人物就是以色列國父、現代錫安主義創始人——西奧多·赫茨爾。

西奧多·赫茨爾

錫安主義的詞源來自錫安山，錫安山位於現在的耶路撒冷。錫安一詞通常等同於耶路撒冷，即猶太人的「應許之地」。

19世紀後期已經有一場運動旨在把猶太人帶回其古老的家鄉，這種運動被稱為錫安主義，是赫茨爾清楚地表達了建立一個政治上的國家的需要，並開始試圖創建這樣一個國家。他的主張被稱為政治錫安主義或現代錫安主義。

1897年，在瑞士巴塞爾舉行的第一屆猶太復國主義大會閉幕後，西奧多·赫茨爾曾在他的日記里寫道：「如果讓我用一句話總結在巴塞爾舉行的這場大會，雖然我並不願意公開，那就是在巴塞爾，我創建了猶太國。倘若我今天大聲這樣宣布，那麼世人都將嘲笑我。也許在五年之內，但肯定在五十年之內，世人將看到這個猶太國。」

幾乎整整五十年之後，他的預言終成現實。

赫茨爾與父母和妹妹

1860年5月2日，西奧多·赫茨爾出生於奧匈帝國布達佩斯一個講德語的猶太家庭，然而他的家庭並不信仰宗教，生活方式與一般德國家庭無異。自小赫茨爾便在母親那裡接受了系統的德國傳統文化教育。在赫茨爾年滿18歲的時候全家移居維也納，隨後赫茨爾進入維也納大學學習法律。

就在赫茨爾18歲這一年，第一批回歸錫安的猶太人到達巴勒斯坦，建立他們命名為「希望之門」的拓荒者的村莊。此時的巴勒斯坦是奧斯曼帝國一個被遺忘的荒涼的省份，二千年前猶太人從這塊土地上被放逐，但這麼多世紀以來錫安仍然是猶太民族的精神中心。1882年時自稱「聖山熱愛者」的來自俄國的幾個小隊猶太復國主義者到達這個國家，決心開墾土地，種上莊稼，並且保衛它。但仍在大學念書的赫茨爾還完全不了解東歐猶太人的處境和「聖山熱愛者」的存在。

此時年輕的赫茨爾以自由主義者和奧地利愛國者自居，也會時不時調侃和嘲笑仍然保持猶太習俗和傳統的猶太人，認為猶太人應在身份認同上做自我調整，徹底融入所生活的社會，是個反猶太復國主義者。

1884年赫茨爾獲得律師資格，在國家公務機構中擔任律師。不久後他認識到作為一個猶太人，不可能獲得更高的職位而辭職，決定從事編劇、記者等職業。一年之後，赫茨爾便成為維也納重要報紙《新自由報》一名出色的駐巴黎記者。

成為新聞記者之後，他開始觀察到出現在歐洲，尤其是19世紀末的俄國的反猶主義現象。

1894年，法國歷史上有名的「德雷福斯事件」發生，法國陸軍參謀部的一名猶太裔軍官德雷福斯被控告犯有為德國提供國防機密情報的間諜罪和叛國罪，遭革職並處終身流放。該事件導致了社會中的反猶浪潮，法國右翼勢力在巴黎街頭大規模遊行並高喊「猶太人該死」。之後，該事件被證明為誤判，但法國政府卻始終不願承認錯誤，直至1906年德雷福斯才被判無罪。赫茨爾在報道德雷福斯審判時對這位猶太軍官不公正的遭遇和法國陸軍和民眾公開反猶感到震驚，由此開始關心猶太人的命運。34歲的赫茨爾也終於相信通過同化來解決猶太人問題是行不通的，猶太人的處境可能只有一個永久性解決的辦法——建立一個猶太人自己的國家。

赫茨爾認為要想實現建立猶太國家的夢想，首先要得到猶太富豪的支持。1895年夏，赫茨爾帶著長達200頁的猶太人問題的札記拜訪了在猶太人中頗有聲望的德國金融家和慈善家希爾施男爵。希爾施於1891年在倫敦創立了猶太墾殖協會，旨在促使俄國和其他東歐國家的猶太人向阿根廷移居。此時該協會的資本已從最初的200萬英鎊達到800萬英鎊，用於在阿根廷購買土地，幫助猶太移民進行農耕、手工業生產的發展。

在會面中赫茨爾向男爵提出希望由他發起召集各國猶太上層人士召開一次猶太人問題的大會並向他遞交了自己的政治行動計劃，表達了猶太人向「應許之地」遷移的主張。然而男爵對此並不敢興趣，赫茨爾只讀了六頁札記就被他制止了。這次遊說雖未能成功，但此次會面仍被赫茨爾視為他復國主義運動的起點。

隨後赫茨爾用五天時間寫了一封長達65頁的《致羅斯柴爾德家族委員會的一封信》，寄希望於羅斯柴爾德家族龐大的資本來對抗反猶主義，信中表示：「先生們，如果你們支持我們，我們將會使你們比你們家族那位老成持重的創始人更加偉大，你們將成為他最引以為傲的子孫，這是他做夢都想不到的……我們將會使你們變得更加高貴，因為我們將從你們家族中選舉出第一位王子……」但是他的這封信卻石沉大海，一直未得到羅斯柴爾德家族的任何回應。

《猶太國》封面

1896年2月，36歲的赫茨爾將《致羅斯柴爾德家族的信》進行整理，寫下了《猶太國》一書（原名《DER JUDENSTAAT》，書名英文直譯為Jewish State），在維也納出版發行了三千冊，書中寫到：「我們是一個民族，一種民族，我們真誠地在各地融入我們周圍民族的生活之中，同時也希望保持我們前人的宗教信仰，然而我們卻不被允許這麼做。我們徒勞地做著忠誠的愛國者，有時我們的忠誠達到了極端。我們徒勞地與我們同一國家的公民一樣地做出生命和財產的犧牲，我們徒勞地在科學和藝術方面竭力地為我們出生的國家提高聲譽或是利用貿易和商業增添她的財富。在我們已經生活了幾個世紀的國家裡，我們仍被輕蔑地稱為外來者，而且往往是被那些當猶太人已經在那個國家裡遭受苦難他們的祖先還未在那裡居住的人。壓迫和迫害消滅不了我們，世界上沒有哪一個民族曾像我們經歷了如此多的磨難和痛苦而又生存了下來。巴勒斯坦是我們永不忘卻的家鄉」。

該書清晰地描述了對一個猶太故國和猶太國家的強烈渴望，勾畫了未來猶太國家的藍圖，提出了猶太復國主義的理論和綱領，意味著政治錫安主義的誕生。

書中的這些思想引發了歐洲政界和新聞出版界的軒然大波，遭來了不少謾罵和非議，很多人將赫茨爾視為「瘋子」和「狂人」，同時也在歐洲各國的猶太人中引起了巨大反響和共鳴。

此後赫茨爾更積極地推動猶太復國運動，向各國政界、金融界、新聞界的重要人物寄出了數量驚人的信件。

其實赫茨爾在致信羅斯柴爾德家族未得回應後一直沒有放棄爭取該家族支持的希望。當他了解到羅斯柴爾德家族的埃德蒙勛爵在巴勒斯坦購買土地，逐步建立猶太定居點後，認為埃德蒙在某種程度上和他建立猶太國的想法不謀而合。1896年7月18日，赫茨爾前往巴黎拜訪埃德蒙，闡述建立猶太國家的想法。

但埃德蒙並不十分贊同赫茨爾發動的猶太復國主義運動，他認為管理大批湧入巴勒斯坦的移民是不可能的，這些大量湧入的人口將會導致巴勒斯坦地區產生15萬無家可歸的乞丐，他無法解決這一問題，也無法承擔如此巨大的責任。

同時他也不希望激怒奧斯曼土耳其政府，從而破壞他已經取得的成果，他曾明白無誤地告誡巴勒斯坦的猶太定居者應該尋求土耳其國籍。

兩小時的會談沒有取得任何實質性的成果。

雖然赫茨爾的主張尚未得到猶太富豪的支持，但猶太復國主義的思想在流落各國的猶太群眾中開始發酵。最終促使赫茨爾在1897年召開的第一屆猶太復國主義者大會上將志同道合的人聚集起來。這次大會成立了世界猶太復國主義者組織（WZO），大會通過的《世界猶太復國主義綱領》規定：猶太復國主義的目標是在巴勒斯坦為猶太民族建立一個為公法所保障的猶太人之家。大會全票推選赫茨爾為該組織第一任主席。赫茨爾成為現代錫安主義當之無愧的領導人。

1897年第一屆猶太復國主義者大會期間在巴塞爾的赫茨爾

幾次會議討論的猶太家園的選址除了猶太人古老的家園巴勒斯坦外，還有阿根廷等地。實際上1903年英國還曾向之後的猶太復國主義者組織提議將其在東非的殖民地烏干達作為建國選址地。但由於歷史和宗教原因，巴勒斯坦一直是猶太復國主義運動的首選。

1898年以後，赫茨爾開始在各國進行外交活動，遊說歐洲各國政要。相繼被德皇威廉二世、土耳其蘇丹阿普杜勒·哈米德二世接見。

1902年，赫茨爾與英國殖民地事務大臣約瑟夫·張伯倫會談，英國政府開始支持猶太人復國，也承認赫茨爾為猶太復國運動的領導，將猶太復國主義視為獨立力量。

儘管赫茨爾渴望建立一個猶太國，但他並非極端分子，也不主張採取暴力方式。他曾在日記中寫道：「毋庸置疑，我們應該尊重並寬容那些擁有不同信念的人，並用盡一切辦法保護他們的財產、榮譽和自由。在這個方面，我們應該為世界樹立一個完美的榜樣。那裡有許多人不願搬離他們自己的家園（不會把他們的財產賣給我們），我們應該讓他們待在那裡，在屬於我們的地方發展商業。」

《新故土》封面

1899年，赫茨爾開始撰寫小說《新故土》（原名《Altneuland》），在小說中描述這個有可能建立的國家：「這個國家的建立思想是所有文明國家的共同產物，若這個國家不論一個人的出生、階級、宗教信仰如何，讓每個人都能參與建設，那麼它將永垂不朽。因為我們站在文明民族的肩膀上，我們的成就都是建立在其他民族的努力之上的，因此我們必須對他們有所償還，這也是我們唯一能做的最好的寬容，我們的信念現在是，以後也將是：朋友，你是我的兄弟。」

1904年7月3日，赫茨爾在奧地利病逝，年僅44歲。以色列建國後，於1949年將其移葬到耶路撒冷最高的山頂上，即今天的赫茨爾山。他試圖創立猶太國家的事迹也被編入以色列小學生的必讀課本，作為學習猶太歷史的重要篇章。

參考資料：

Marvin Lowenthal,The Diaries of Theodor Herzl.New York:The Universal Library,1956

Golda Meir,My Life, Dell publishing Co.,New York, 19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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