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真美》：談到愛情的地方，怎能沒有詩歌

輕輕地叫了自己的名字

落下淚來的

那十四歲的夏天，沒法再回去呀

——石川啄木《一握沙》

想了很久該如何評述《月色真美》這部番，作為四月新番中特立獨行、悠悠講述青春戀愛的一股清流，它所受到的褒貶都太多，能夠爭論的話題也太多。要說的，似乎都有人說過了，不好說的，也唯有自己細細體會，於是竟一時提筆忘言。

可倘若我們不去褒貶這部作品呢？跳出閨蜜是否心機、劇情是否平淡的好壞之爭，嘗試著平和地感受它所帶來的情緒，是否又會有全新的體驗呢？

嘗試著這樣思考，《月色真美》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字裡行間飄搖的詩意了吧。

青澀，未成熟，卻又打動人心。小太郎是個文藝青年，會在夜晚偷偷寫純文字，會悄悄投稿獨自欣喜與失落，會在大腦里創造屬於自己的文學世界，會笨拙地把太宰治掛在嘴邊。

相比起太宰治的深沉厚重，在我看來，小太郎更像是石川啄木的詩，感覺總是很纖細、很「弱い」，卻並非軟弱沒有力量，恰恰相反，它會以一種獨特的方式打動人心。

「把發熱的臉頰/埋在柔軟的積雪裡一般/想那麼戀愛一下看看。」是戀愛也好，是體悟也好，石川啄木的詩作里，總有種揮之不去的童稚感覺，夾雜著日本文學獨有的物哀之美。

童稚與物哀，都美在朦朧傷感，轉瞬即逝如同凝視著霧夜之花。大千世界，變化萬千，而人始終如樹蔭下追逐著光斑的貓，執拗於微小的溫暖與詩意。

我們對於逝去的美好事物總是情有獨鍾，而在《月色真美》里，故事是青春的戀愛故事，人是未成熟的少男少女，那些悸動的情愫，人生的初體驗，在詩意的醞釀中達到了成就與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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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漫更新到6.5集，像是一幅畫卷鋪開，水彩氤氳著歡喜憂愁。

茜和小太郎經歷過的那些心事，不知要令多少人感慨似曾相識。或是愛情，或是理想，劇中的少男少女們對於這一切似乎都是充滿希望的，擁有著無數蓬勃的可能。

但隨著這充裕的選擇而來的，是龐大的未知世界。他們不知道自己未來何處，不知道誓言說不說出口感情都有盡時，不知道前途漫漫堅守本心無比艱難……

一切現實的邏輯道理，他們這個年紀都不曾知曉，也正因如此，所以能迷惘而歡喜地前奔——於所愛，喜歡能夠說出口，於理想，跌倒後也能站起來。

正常家庭里十三四歲的孩子，誰不是受盡疼愛，成長起來也是水漲船高。面對一段通往未知世界的感情，面對太多的不確定和遙遠的分別，想要守護所愛的心情和對能力的迷惘，太多的情思，哪裡有可以寄託的地方呢？

在最迷茫的時刻遇到那份最純摯的愛，只有十三四歲的茜會流露出那樣的慌亂與羞澀，也只有十三四歲的小太郎，會執拗地把太宰治那樣在成人世界受挫、堅持本心迷惘糾纏的深愛與溫柔舉重若輕地掛在嘴邊。

「這樣的熱淚/在初戀的日子也曾有過/以後就沒有哭的日子了。」

時間更迭，太多的人漸行漸遠，在社會裡輾轉浮沉。以後或許還會有無數美滿皎潔的月色，卻再也不會有那一夜懷著柔腸百轉的純粹心境，凝視那一個人。

「不能忘記那頰下流下來的/眼淚也不擦去/將一握沙給我看的人。」我一直相信，說出這樣的話的石川啄木一定是個溫柔的男人。

石川先生只活了26歲，人生還未能成熟、智慧、周全、深刻，便死於結核——一個在詩人中常見的離世方式。但也許正因他永遠活在青春歲月里，所以他的詩歌也如璞玉，溫潤而未老去。

他將自己的短歌集命名為《一握沙》。人生瑣碎短暫，珍貴之物也無異於孩童手中捧著的沙子，握在手心，終將緩緩流逝，而我們只能目送著他們離去消亡。

也許表現方式各異，但在我看來，那些日本的文學家們無一例外認真執拗地凝視著人性中溫柔純粹的東西，也正因這份理解與柔情，所以

會有太宰將幸福作為悲哀河底砂金的比喻，

會有夏目漱石月色真美的情話，

會有小林一茶在覺世界如露水短暫的同時喃喃「然而、然而」的彷徨，

會有石川先生「說是悲哀也可以吧/事物的滋味/我品嘗得太早了」的喟嘆。

愈是人生艱難，愈是珍惜追憶著童真歲月，此間深情厚意，又豈是言語能夠傳述的？

我想，想要穿越時光重活一次的人，並非低估生活的坎坷沉重，而是懷念那些回不去的時光、那些我們在迷惘中稀里糊塗浪費掉的「初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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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蘭·昆德拉的那句「一次等同於沒有」並非全無道理。總有那些錯過的美麗月色，總有沒有說出口的「月色真美」。當人生轟轟烈烈地向前開，那句情話究竟屬於直白還是含蓄都沒有意義了。

於是沒有紓解的辦法。唯獨像浮士德一般，在心裡吶喊：「美啊，請為我停留」，用目光抓緊每一個溫柔美麗的瞬間——世俗標準已經不重要，不後悔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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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年少時承諾下的愛是對的還是錯的呢？

十三四歲的茜和小太郎不會知道。屏幕前的我也不知道。未來的道路太長了，長得夠愛太多人，也夠忘了太多人。

但我知道，與你相逢的此時此刻，月色真美。

今日作者：彌生

編輯：新番君

圖片：《月色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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