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搞笑的一次爭辯，兩支拂塵對攻，一桌好菜全廢了

魏晉時期，上層社會中的士族名流和騷客文人，最熱衷的事情莫過於清談。不談國事、俗事，只談老莊、周易，是清談的顯著特點。

清談的方式很多，最常見的當屬主客對答，二人就某一事項討論爭辯，各抒歧異，擺觀點，援理據，以駁倒他人為能事，頗有些坐莊打擂台的味道。名為清談，但雙方爭辯起來可一點都不含糊，定要分出個高下勝負來。

東晉時期，清談的風氣更為濃厚，上至宰相，下至名士，均把清談視為高雅之事，風流之舉，動不動就湊在一起，邊宴飲，邊切磋，有時能從早晨談到深夜，主客互相質疑對答，往返難休。當然，清談的時候，不光是紅嘴白牙，唇槍舌戰，還有一種用鹿尾毛做成的專用道具，叫作麈，也就是通常所說的拂塵。

拂塵，通常用犀角為柄，製作精美，揮灑有風，是清談家的命根子，如同劍客所配寶劍，講究人在麈在，人麈合一，不離不棄，生死相伴。《晉書·王濛傳》記載，太原人王濛「疾漸篤，於燈下轉麈尾視之，……臨殯，劉惔（王濛好友）以犀杷麈尾置棺中」，把王濛生前所用拂塵作為其隨葬品，長埋於地下。

在東晉，王濛固然風流洒脫，但他在同時期的名士中算不上出類拔萃的，因為一山更比以上，強中自有強中手，陳郡長平人殷浩就是一個厲害人物。殷浩「識度清遠，弱冠有美名，尤善玄言，……為風流談論者所宗」（《晉書·殷浩傳》），就連宰相王導都不是他的對手，故殷浩的名氣很大，聲望極高。

還有沒有比殷浩更厲害的人呢？有一個，而且是僅有的一個，此人名叫孫盛，「於時，殷浩擅名一時，與抗論者，惟盛而已」（《晉書·孫盛傳》）。

孫盛，字安國，是太原中都（今山西平遙）人，官宦子弟，生於公元307年，祖父孫楚曾為馮翊太守，父親孫恂曾任潁川太守。三歲那年，父親孫恂為賊寇所害，孫盛成為孤兒，被叔叔孫纂收養。西晉覆亡後，中原大亂，年僅十歲的孫盛與孫統、孫綽等幾個堂兄弟渡江南下，飽嘗了國破家亡和流離顛沛之苦。

早年的悲苦經歷，一次次地磨練了孫盛，「及長，博學，善言名理」（《晉書·孫盛傳》）。公元331年，二十五歲的孫盛在朝廷策試中發揮出色，被任命為佐著作郎，不久改任瀏陽縣令。此後，孫盛經歷複雜，先後在陶侃、庾亮、庾翼、桓溫四代權臣手下做事，封吳昌縣侯，累遷秘書監，加給事中。孫盛卒於公元378年，活了七十二歲，著有《魏氏春秋》、《晉陽秋》等典籍。

孫盛能夠成名，特別是能被權臣桓溫所器重和賞識，應該跟孫盛參與的一次著名辯論有著莫大關係。公元345年的一天，孫盛與當時公認的清談泰斗殷浩相逢，二人展開一場激烈爭辯，地點就在殷浩家中，辯論的主題不詳。

據《世說新語·文學》記載，孫盛慕名拜訪殷浩，二人「共論，往反精苦，客主無間。左右進食，冷而復暖者數四。彼我奮擲麈尾，悉脫落，滿餐飯中，賓主遂至莫（暮）忘食」。殷浩生了一副刀子嘴，「口談至劇」，說起話來一句接一句，像機關槍掃射，往往不給對方以喘息的機會，而孫盛也不甘示弱。

殷浩和孫盛從早上一直辯論到中午，到了飯點，僕人端上飯菜，讓他們進食，但二人哪有心思吃飯，繼續爭辯。一直到日落西山，二人猶在爭辯。期間，僕人把飯菜反覆熱了四次，二人仍沒有停下來吃飯的意思。辯論到激烈處，二人各自揮舞拂塵，亦攻亦守，相互糾纏，拂塵尾毛悉數脫落，弄得滿桌子都是，飯菜里也落滿了尾毛。二人辯論了一整天，不分勝負，可惜一桌飯菜全給浪費了。

臨別時，殷浩對孫盛說，「卿莫作強口馬，我當穿卿鼻」，孫盛回應「卿不見決牛鼻，人當穿卿頰」。殷浩仗著主場之利，對孫盛進行人身攻擊，說你還是老實點吧，別再像烈馬那樣嘶叫了，我要穿透你的鼻子，牽著你走！孫盛針鋒相對，說我要穿就穿你的腮幫子，不穿你的鼻子，不然你豁了鼻子跑了怎麼辦！

關於這場爭辯，《晉書·孫盛傳》也有記載，「盛嘗詣浩談論，對食，奮擲麈尾，毛悉落飯中，食冷而復暖者數四，至暮忘餐，理竟不定」。這場持續一整天的辯論，堪稱東晉時期乃至中國歷史上最搞笑的一次清談式爭辯。

然而，爭辯還在繼續。沒過多久，在會稽王司馬昱府上，殷浩再次與孫盛辯論，辯論的主題是《易象妙於見形論》，王濛、謝安、司馬昱等人圍觀。最終，殷浩理屈詞窮，敗下陣來，後眾人一擁而上，幾張嘴巴一起對付孫盛，仍沒能取勝，「浩等竟無以難之，（孫盛）由是遂知名」（《晉書·孫盛傳》）。

這很有些當年諸葛亮「舌戰群儒」的味道。不過，殷浩等五人可不是大儒，而是主流清談派，相反，孫盛崇尚漢學，博學多聞，倒像是個儒生。

因為有真學識，孫盛才被桓溫看中。孫盛雖然在桓溫手下討生活，但在有些事上並不為桓溫遮掩，如枋頭之戰，桓溫慘敗，孫盛就秉筆直書，如實寫進了《晉陽秋》。桓溫知道後，嚴令孫盛刪掉，孫盛不得已，又著一部《晉陽秋》，原部仍保留了枋頭之戰的細節。因為詞直而理正，《晉陽秋》被稱作良史。（劉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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