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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一聲,一聲聲……

每每想起朱元璋皇帝的那首打油詩就覺得有意思:

雞叫一聲撅一撅,

雞叫兩聲撅兩撅;

三聲喚出扶桑日,

打敗殘星與曉月。

朱皇帝當年在朝堂上即興賦詩之時,第一句就把大臣逗樂了,這也太直白了吧;第二句更是讓文武百官樂不可支,咱洪武大帝是不俗套到底不回頭啊!第三句猶如當頭棒喝,滿朝文武百思不解其意,不知道朱天子葫蘆裡頭賣的啥葯;到第四句,這才如夢方醒——原來前兩句看似俗不可耐的大白話,全為了這後頭敢教日月換新天的「扶桑日」的噴薄出世,大明王朝開國皇帝打破舊格局、創造新世界的勃勃雄心昭然若揭!

今兒,不談皇帝,也不談打油詩。這些只是一個由頭,讓我扯出了話題——一聲,一聲,一聲聲......且聽我來扯一扯各種報曉的聲音。

喔——喔——喔......

這是公雞打鳴,很準時的自然界的鐘聲。

城裡人不能養雞,堂而皇之的說法是影響市容,更深層的意義是城市人口密,飼禽養畜若遭瘟疫是極大的難題。鄉下不存在這樣的問題,體大的牲畜可以圈養,個小的禽類可以放養。

每家每戶都養一群雞,還都是母雞,只有一隻公雞領著,在各自家門周圍領地里自由自在地散養著。這裡頭當然有了人工的干預,主人家在雞仔成長的階段,選擇最為雄健壯美的那隻公雞作為種雞和雞首領,其他的公雞都被閹割成了只長肉不打鳴也不下蛋的肉雞。有主人的撐腰,那隻稱其為首領的公雞不僅享受著妻妾成群的獨食,還有一項特別光榮的任務:從每天的三更天到五更天,它得不厭其煩地告訴主人——哦,天快亮了;噢噢,天要亮了;喔喔喔,天已亮了!

別以為大公雞會覺得這活兒累,當它看到雞群里那一個個塊頭跟自己一樣高大、羽毛跟自己一樣美麗的同伴,枉長一個雄雞的骨架,卻沒有雄雞的高冠和亮嗓,它該是何其的得意與自豪啊!就這一點,足夠它用它胸腔里高八度再高八度的嗓子喊響蒼穹!

小時候讀過高玉寶的《半夜雞叫》,得知有個叫做周扒皮的地主,為了讓他家的長工多幹活兒,在三更天還未到來的時候,他就爬起來,蹲在他家的雞窩旁邊,學著大公雞的樣子,扯開喉嚨——哦,噢噢,喔喔喔地叫喚一通,把他家大公雞的內心喚醒,於是與他共鳴!大公雞的地位受到威脅,當仁不讓地要比他叫得更加響亮嘣脆了,周扒皮的目的就達到了,長工們就要披星戴月地幹活去了 !周扒皮這個人物,不光是個狗地主,還算是一個動物心理學家,他深諳公雞打鳴不僅有賴於它自身的生理機能,還是一個極其容易受環境因素干擾的傢伙!

吁——吁——吁......

這是人民公社裡生產隊長的哨子聲。每個早晨,天剛剛有點麻粉子亮兒,隊長的哨子聲便會響徹山村的角角落落。

人民公社的生產隊長可得有很高的覺悟才能勝任:單說早起吹哨子這一件事情,冬不怕寒風凜冽,夏不怕蚊蟲叮咬,春秋不貪戀老婆孩子熱炕頭。生產隊長的覺悟高,生產大隊的名稱更是極具革命性,比如我們大隊叫做紅星大隊,周圍其他大隊有新華大隊、聯盟大隊、中心大隊、新生大隊、星星大隊、新民大隊、光明大隊、五四大隊等,生產小隊可不能叫劉家塆、南家塆、黃家塆,那樣太封建,要叫紅星三隊、新華二隊、星星一隊等等!我們劉家塆當年是紅星三隊,曾經是周圍大隊小隊羨慕的生產隊,因為我們小隊的人均口糧早就突破了600斤!600斤口糧是個什麼概念呢?就是我們小隊里的人,每個人每天可以吃到1斤半以上的糧食(大米和小麥),而不用將紅薯高粱之類的粗糧當口糧分了,也不用將辛苦一年的工分換成工分糧來撐肚子了。五穀雜糧可以送到供銷社,完成國家統購統銷任務後,餘糧就可以按照當年的商品糧價格換來現金,然後在年終按照各家各戶的工分換算成現金收入了!也就是,人均口糧達到600斤以後,工分等於現金,多勞可以多得!在周圍小隊可不全是這樣,他們的人均口糧可能是400斤,不夠吃,就得以工分換糧食吃了。所以,在我們小隊,掙工分不是為了糊肚子,而是為了多撈收入,於是大家即使在大鍋飯的集體勞動中,生產的積極性依然很高!

這得益於我們小隊有一個深得大家信任的隊長。隊長輩分很高,跟他同齡的都要叫他雲國一叔,我們則尊稱他雲國一爹了。一爹隊長在十幾歲的時候就上了抗美援朝前線當一名通訊兵,是在死人堆里摸爬滾打出來的,加之他輩分高的優勢,管理起社員來得心應手。雲國一爹究竟如何管理,那時候我只是個蘿蔔頭小娃娃,沒有親身領受過,只記得他的哨子聲是僅次於各家各戶的大公雞——雞叫兩遍過後,村東頭一準會響起一爹隊長的哨子聲:同志們,起床了!男的挑大糞,女的刮土衣,撮子伢兒摘豆兒!當一爹隊長的最後一聲哨子在村西頭停歇的時候,大公雞的第三遍鳴叫準時響起,天已大亮,各家各戶都已開門,準備上工了!

呱——呱——呱......

這是每天早晨我奶奶用鍋鏟或者刮刀刮鍋底灰的聲音,刺耳又揪心。

家家總有一個早起的人。我祖母是個閑不住的人,每晚最後一個熄燈睡覺,次日一早她依然是第一個起床開門的人。先是把雞窩裡的雞群驅趕出門喂它們一把穀子點數完畢就讓它們自由放養去了;接著把豬圈牛欄打掃一遍;然後一陣緊似一陣的刺耳又揪心的刮擦聲響起——任何一個想賴床的人也沒有心思撐下去了。於是全家人都起床了!

刮擦聲從何而來?那是我的祖母拿著鍋鏟正在給家裡灶頭上起出來的三口大小不一的鐵鍋刮灶沫子(鍋底灰)了!鄉下土灶燒的是柴草,容易在鐵鍋底積碳(灰焰),若不及時清理,時日一久,鍋子熱的慢,費柴草不說,也許飯菜還是夾生的。所以每天早晨,燒火做飯之前,祖母就先得把三口鍋子的底灰刮乾淨。刮灰的鏟子和刮刀是鐵的,鍋底是鐵的,刮擦在一起,沙啞而尖利,要多難聽有多難聽!在這難聽的吵鬧聲中,不管你情願不情願,都得一骨碌翻身起床了!久而久之,聽順了也就習慣成自然了,大家到點就醒,醒了就起,忽然哪一天聽不到鍋鏟碰鍋底的刮灰聲音,反倒不自在了。祖母晚年,她已然端不起鐵鍋了,但是還是要吩咐我父親每天出門之前幫她起鍋,等她刮完灰,再把鍋子放回去,才能去上班。

鍋底灰並非完全當做灰塵廢棄不用,有時候,祖母還會小心地收拾起那些細密勻凈的鍋底灰,一小包一小包包好備著閹雞師傅給小雞仔敷傷口用。可是年輕一輩的閹雞師傅只是用雞毛捂一捂雞仔的傷口,根本不用鍋底灰了。有一次,隔壁人家的孩子跟人鬧架,打破了頭皮,一時找不到赤腳醫生,祖母就用鍋底灰給他止血的。他家大人還擔心鍋底灰會留在傷口裡,去不掉呢!現在那孩子已經長成大人了,也沒見鍋底灰在他頭皮上留下什麼黑印子。

我父親在世的時候,每天天一亮准睜眼,賴不了床,他老說這是祖母遺傳給他的;如今,我也是這樣,根本不需要鬧鐘。但是,我明白,這不是遺傳,是那個年代每個清晨,祖母用她那獨特的報曉聲訓練出來的。

嘟——嘟——嘟......

前年八月,我帶兒子回老家住了兩天。不趕著上班,家裡也不像從前要起早貪黑搞「雙搶」了,母親還特意把家裡的公雞關到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房間里去,想讓我們父子倆好好睡個懶覺。可是不成,公雞的叫聲就算隔了兩個山頭也是清晰的!

我倒不稀罕睡懶覺,只是兒子中考結束後,已養成了睡懶覺的習慣,那就等到開籠放雞之後讓他睡回籠覺吧!

兒子躺下沒多久,又一骨碌坐起來,沒頭沒腦地問我:什麼聲音?

沒有什麼聲音啊。我覺得好笑:你做夢了吧?

兒子一本正經地說:老爸,你聽!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很有節律,急速而短促!這聲音不大,加上我近幾年聽力下降,所以沒在意。可是兒子聽的真切,這是他在城裡十幾年從未聽到過的聲音。我告訴他:這是啄木鳥在「鑽木」。

啄木鳥?在哪呢?兒子一聽來勁了,翻身下床,爬到屋頂上去張望。四周那麼多高大的樹木,不遠處還有寅卯山的大片山林,哪兒沒有啄木鳥?可是哪裡又瞅得見啄木鳥的影子呢?

就算我比兒子多了幾十年鄉下生活的經歷,也沒見過啄木鳥「鑽木」的樣子,我也只是早晨賴床時聽過啄木鳥勞動的聲音。

這實在是一種勤勞的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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