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經》書評：淺談女神形象

最新 05-27

源頭活水

——淺談《山海經》中的女神形象

山海妄言

女神群體如點點星辰般散落在歷史的天空中，散發著獨特而璀璨的光芒。她們無疑是被先民賦予了自身的情感和價值追求，並隨著歷史的發展一代代地演變，幻化。

人們通過對女神的崇拜，表達了對生命的期望和讚美。女神，作為人類對完美女性想像的集合，寄託了人們對美、愛、富饒、生命的希冀。而《山海經》是相對集中的記錄上古女神的著作，其中身份較為明確的有近十位：既有家喻戶曉，與生產生活密切相關的女神，女媧，西王母，精衛等，也有逐漸淡出人們視線的，如女戚，女丑之屍等。

這些女神職能地位不同，被後世接受，演化的程度也不同。她們在中國浩浩歷史長河的滌盪中經歷了由母系社會到父系社會的變遷，自己也由獨立的大神到對偶神，甚至逐步淡化出神仙體系。女神在中國文化中的地位也隨女性地位的降低而受到波及，其在中國文化中的含義也發生了變化。但通過《山海經》，我們仍可以對最古老的女神形象窺探一二，感受她們的魅力。

按學術界的普遍觀點，這些女神分為母親神和女兒神。母親神的神格以生殖能力為主，有的也兼顧其他司權職能。比如摶泥造人的女媧、掌握生死的西王母、生十二月的常羲和生十二日的羲和。女兒神的身份一般為」帝之女」，其形象具有極強的創造力和生命力。這樣的女神主要有出入風雨的帝之二女、以旱助戰的女魃、化桑媚人的帝女和化鳥填海的精衛。

但我認為，將神按照角色劃分為母親神和女兒神本身就帶有後來人們對於其神性的改造再理解，不如從文本出發，僅僅通過《山海經》作者的描寫，按照內容來分類。我把她們大致分為三類:愛欲之女、鬥爭之女和自由之女。下面來說說令我印象深刻的幾個女神形象。

愛欲之女

（壹）

野有死麕 ,白茅包之。

有女懷春，吉士誘之。

林有樸樕，野有死鹿。

白茅純束，有女如玉。

舒而脫脫兮，無感我脫兮，

無使尨也吠。

A. 有易之女

王亥托於有易、河伯仆牛。有易殺王亥，取仆牛。（《山海經》卷十四《大荒東經》）

有易國國王綿臣之女先與王亥有染，後又與其弟恆合謀，告於綿臣，假意幽會設計殺害王亥，恆被逐，王亥之子昏微遂殺綿臣。綿臣之女的肆意妄為在今看來亦令人髮指，完全不受社會倫理道德的約束。而且，她貴為皇室成員，約弟殺兄，引發兩國戰亂，導致君主被殺，國家滅亡，這與她的身份是極不相稱的。

但《山海經》的作者對此卻不置可否，沒有強烈的情感傾向與道德判定，表現出極大的寬宥甚至是淡漠。這值得我們細細思考：作者是視情慾為人最自然的本性而將它置於一切倫理道德之上？還是認為王亥沒有守住底線，自律自愛，有這樣的下場也是咎由自取，至於有易國的被滅只是國家間的鬥爭，無關女事？亦或是當時之人尚未形成對男女之事明

確的價值判斷與標準？

B. 瑤姬

姑瑤之山，帝女死焉，其名曰女屍，化為蕘草，其葉胥成，其華黃，其實如兔邱，服之媚於人。（《山海經》卷五《中山經》）

「帝女化草媚人」便是瑤姬形象的淵源。這裡的公主並非冰清玉潔，不食人間煙火的形象。而是化為蕘草，通過他人間接地實現自己的慾望。

鬥爭之女

（貳）

新台有泚，河水瀰瀰。

燕婉之求，籧篨不鮮。

新台有灑，河水浼浼。

燕婉之求，籧篨不殄。

魚網之設，鴻則離之。

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A. 精衛形象

是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於東海，溺而不返，故為精衛，常銜西山之木石，以堙於東海。（《山海經》卷三《北山經》）

幾千年來精衛形象如此受人歡迎，一是因為她不自弱，不畏強敵，百折不撓的鬥爭精神給予了人們不斷奮鬥前行的強大動力。二是因為人體異形，人形異化的獨特之處。人所不能之事，易形而為，這可以說是神話中最大膽奇妙的想像了。化成海鳥的精衛一來可以投石填海，二來可以翱翔其上，俯瞰大海，三來海鳥之小與大海之遼闊形成鮮明對比，凸顯其志可嘉。這就使得精衛形象對後世文人的影響是深遠的。陶淵明《讀山海經》詩云：「精衛銜微木，將以填滄海。」顧炎武作《精衛》詩以寄託復明之志，近代革命家秋瑾作彈詞《精衛石》以自比，無不是受這一形象的感染。

B. 魃

有系昆之山者，有共工之台，射者不敢北射。有人衣青衣，名曰黃帝女魃蚩尤作兵伐黃帝，黃帝乃令應龍攻之冀州之野。應龍畜水。蚩尤請風伯雨師，縱大風雨。黃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殺蚩尤。魃不得復上，所居不雨。（《山海經》卷十七《大荒北經》）

魃作為旱神，有奇特的神力，能夠使她身處的地方乾旱不雨。於是她被請助戰，在黃帝蚩尤之戰中起了關鍵性作用，可謂本領高強。然而戰爭結束後，魃卻「不復得上」，再也不能返回天上的家園。因為她是旱神，所在之地不能下雨，這就影響了農業生產，黃帝遂將她置於赤水之北。魃不堪其境，不時逃亡，又不斷被驅逐，陷入被逐漂泊的境地。這讓我想到，即使是在這麼古老的《山海經》中都可以看到「需要決定價值」的生動事例，這樣的悲劇揭示著人類社會的普遍現象:順時者昌，逆時者亡。換句話說，只有一時的英雄，沒有永遠不敗的勝利者。

自由之女

（叄）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

領如蝤蠐，齒如瓠犀。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

美目盼兮。

碩人敖敖，說於農郊。

四牡有驕，朱幩鑣鑣。

翟茀以朝，大夫夙退，

無使君勞。

A.西王母

《山海經》中的西王母是女性而王的形象代表，是少有的擁有至高無上權利，不受任何事物束縛的自由之女。而她的原型不是後期演變出的衣著華美，儀態大方的玉帝之妻，而是蓬髮戴勝，具有動物特徵的神。她所擁有的政治地位至高無上、人格的獨立完整、外交生活的豐富多彩、手握不死之葯等等特點，都深深吸引著後世讀者。

西海之南……有神，人面虎身，有文有尾，皆白，處之……有人戴勝，虎齒，有豹尾，穴處，名曰西王母。……有三青鳥，赤首黑目。（《山海經》卷十六《大荒西經》）

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西王母其狀如人，豹尾虎齒而善嘯，蓬髮戴勝，是司天之厲及五殘。（卷二《西山經》）

西王母梯幾而戴勝杖。其南有三青鳥，為西王母取食。（卷十二《海內經》）

我們不難發現，僅僅是在《山海經》成書的時間跨度中，西王母的形象已經發生了較大的轉變，大概可分為三個階段：

1.丑神。西王母最初是以獰厲的面目出現在神話中的。此時的西王母沒有任何性別特徵，只是如同其他早期神人一樣，形體具有動物的特徵，這與早期人類的動物崇拜不無關係。

2.主凶之神。這時的西王母已經有了一定的職能，與人類社會生活發生聯繫，成為掌管人類生活中凶事的神人。

3.大神。這裡的西王母已經有了侍奉生活起居的侍者，而且態度端莊，成為「初具女性化和王者化」的形象了。

後記

《山海經》成書的時代至今已十分遙遠。雖然對於人物形象的描寫顯得較為粗糙，藝術手段也較幼稚。

但它也因此少有複雜的社會生活與道德評判對形象捏造和扭曲，簡明的語言使形象生動可愛；也因此給後代讀者留出巨大的想像空間，追根溯源的絲絲線索；也因此用古樸的語言成女神形象之濫觴:其中的女神形象為後世的作品提供了大量的形象原型，而她們的原型品格奠定了後世作品中女性形象的性格特徵和形象基調，人物品格亦相應而生。

所以，《山海經》可謂女神形象的源頭活水。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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