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群人的青春，中年是一個人的中年

把

天

聊

死

介子平

青春虛度，沒心沒肺，害怕的是伶仃，躇躊顧群侶，結伴不孤獨。

初識的日子，彼此雖不全然了解，又都能敞開心扉，不設城府，交淺言也深，極度渴望了解他人的世界。只要關係好，什麼都可言，對已知往事複述，對未知前程揣測，再健談，也有口乾嘴燥、舌敝唇焦時。三杯不記主人誰，一壺酒的消失，醉醒之間。日出又薄暮，坐忘之際，忽聞江上弄哀箏，苦念情，遣誰聽？一陣莫名的寂寞襲來，才覺該回到實際，回到生計。打敗焦慮的有效方法，是立刻去做那些令人焦慮之事。

站在人群不起眼，活在世間不耍心眼。有時也毛手毛腳地荒唐，卻以情相歸地真誠，敢問姑娘芳名？青春幾許？「呸！」時光流逝，煙消雲散，多年以後，自作笑料。

真實的回答很殘忍，越是熱性，越是快褪，一片落寞虛脫。憤怒時智商為零，急躁時動作變形，自己不努力，反倒數落對方，使之與自己站在同等高度，此即嫉妒，而嫉妒是一種心理疾病。以己之臆想，定位他人之作法，以一個不成立的問題，要求一個成立的答案，一句無心話，幾場閑紛爭，話傳話，針尖大的窟窿斗大的風。天無非陰晴，人不過聚散，看清了，也就看輕了，距離沒了，也該散了，友漸盡。吾輩酒酣時山中花自開，不在意讚美後，也就無所謂詆毀。你若生氣中他計，氣出病來無人替，與其折進折出，吵來吵去，不如經由努力，與眾宵壤，使之沒有機會出現在你的席間，沒有資格跨階層交往。

既長，更願帶一卷書，完成一段車程。風雲霽月，山間水涯，別走錯回家的路。身越往上升，心越往下沉，書讀厚了，心中有了尺，自然木訥寡言，徘徊遲語，口中也就有了度。情緒可控，咽下一大堆話後，便學會了淡，世上繁華隨日好，卻應春淺勝芳菲。還學會了靜，胸存江海，卻看不出絲毫的風頭。

青春是一群人的青春，中年是一個人的中年。話講得滴水不漏，事做得八面玲瓏，百毒不侵的內心，刀槍不入的偽裝，卻會被一句簡單的安慰擊破。三分喜歡，七分珍惜，不聞不問，未必忘記，彼此沉默太久，主動需要勇氣。睜隻眼，閉隻眼，謂之寬容，原諒了別人，單單忘了原諒自己。

一邊清零，一邊擁有，朋友相遇，未有早晚。但有立場，便有了人生觀、價值觀，越來越難有說得來之人，布衣棉衫的胡適說「人生觀不過是一個人對於世界萬物同人類的態度」。所謂君子之交，若即若離疏鬆，不即不離間距。始於家庭，推及朋友，恩及禽獸草木，此即優雅氣場。不寵無驚過一生，何必去迎合。

蹉跎了的歲月，款款從容，無所事事，留下了水滴石穿的記憶。記憶深刻與否，與意義無關，皆在美好與否。張曉風《一一風荷舉》云：「我喜歡聽老年人說自己幼小時候的事，人到老年還不能忘的記憶，大約有點像太湖底下撈起的石頭，是洗凈塵泥後的硬瘦剔透，上面附著一生歲月所沖積洗刷出的浪痕。」聊天內容，早已忘記，縱使記得，料也幼稚得說不出口，惟余聊天時的闊綽狀態，把天聊死後的無話找話。歲月不饒人，誰又曾饒過歲月，青春之憶，無不傷感。若有人知春去處，哪怕無聊，喚取歸來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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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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