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邁的叢林里，和德國人狹路相逢

德國有黑啤酒，還有希特勒。當你在國外遊玩，遇到德國遊客，有機會閑聊幾句，你通常會跟他們聊啤酒，而不是希特勒。

我們的導遊可不顧這些，在交流了各國的節慶習俗之後，他便開始問起嚴肅的問題，是那種需要認真思考一下才能作答的問題，比如「為什麼很多歐洲國家都在中南亞地區有殖民地，德國卻很少有？」為了回答這個問題，坐在我前排的幾個德國女孩召開了一個頭碰頭會議，進行了長時間的討論，可惜她們的回答我已經記不起來了。不過導遊似乎是滿意的。

接著他又拋出了下一題，「德國人民是怎麼看待希特勒的？」我才發覺身邊這位個頭矮小的泰國導遊問題有些尖銳啊，他會不會是《紐約時報》派來的卧底記者？嚴謹認真的德國年輕人們又進行了新一輪討論，然後慎重地回答了這個問題：「我們99%的德國人都認為希特勒是個大壞蛋，他絕對是人類歷史上的噩夢，但是現在的德國已經完全不一樣啦！」

這是我一口氣見到德國人最多的一次。在前往清邁山區叢林探險的車上，一共有四個德國人與我們同行，一對女孩剛剛大學畢業，正在她們的「gapyear」旅遊途中，另一對情侶是趁假期來泰國遊玩的。這個時候，德國和中國一樣，還在寒冬臘月中，泰國和煦的陽光和微風把我們集結到了一起。

清邁的叢林探險項目開發得十分成熟，種類也很豐富，可以滿足每一個人的喜好。我們和德國情侶選擇的是山地騎行和騎大象，另兩個女孩稍有不同，會去往不同的營地，下午時再和我們匯合一起漂流。

騎行只有五公里，想想很簡單，即使是是走路也算不得什麼事。開始蹬起來才發現沒那麼容易。坡路很多，上坡，下坡，上坡，上坡......下坡的時候倒是痛快，一邊是嘩嘩流淌的河流，一邊是茂林叢山，而我腳下的車子像一道箭一般，毫不費力地穿過清新的空氣。

可是上坡就要命了，我在第一個坡地面前就敗下陣來，我懷疑我的山地車是不是被鎖住了，要不就是我的腿壞掉了，怎麼都踩不動，不得不將車推上坡去。等到終於熱身成功，開始能勉強征服坡度了，德國朋友們早就不見了蹤影。剛開始我還能遙望他們的背影，他們也停下來幾次，一邊看風景一邊等我們，後來就不再等我了。

還好有領隊大哥一直陪著我慢慢騎，就在我大腿開始發抖，山地車的檔位也快被擰斷的時候，他一臉慈祥地告訴我可以休息了，「下面我們去騎大象」。

大象是種脾氣溫和的大動物，任我們大驚小怪地歡呼，撫摸，抱著它拍照，都一點脾氣沒有，只懶懶地甩動著它的長鼻子和小尾巴。它的皮膚很粗糙，像飽經風霜的老樹皮，我爬到一層樓高的茅草篷里，撫摸著它鼻子上的褶皺，心想「你皮膚這麼厚，我這樣摸你也不會有什麼感覺吧？」

為了犒勞我們的「坐騎」，一頭年輕的小公象，還特意給它買了零食——一爪芭蕉。趕象人告訴我們，給大象喂點吃的，它會走得快。可事實並不是這樣，任我們怎麼餵食，怎麼用小樹枝催促，就是不肯走。趕象人用腳不停地踢它耳朵後面，它也無動於衷，好不容易挪了幾步，又要停下來喝水。趕象人說它今天可能心情不佳。難道它發現我偷吃它的芭蕉了？

和大象留影道別之後，是又一輪的山地騎行，從大象營騎回出發點。這一次我體力調動得不錯，又吃了芭蕉，能量也很充足，等騎回到營地，發現德國人都還沒到。然而得意只有五分鐘，五分鐘後他們從另一個方向翩然而至，原來他們早就到了終點，嫌路程太短不過癮，便又往前騎了一段路......

午飯在一張大木桌上進行。每人一份雞排配炒飯，番茄醬和甜辣醬隨意自取，另有可樂和速溶咖啡供應。另外兩個女孩也結束了上午的活動過來和我們匯合。飲食雖然簡單，人多吃起來也香。

我們聊起曼谷的「中國城」，德國女孩問中國是不是真的就是那個樣子。她說的「那個樣子」，是擁擠而嘈雜，巷道縱橫，人和貨物、攤位、垃圾、蒼蠅生活在一起，居住在其中的人毫無個人空間可言，也談不上有什麼生活，只是為了生存而已。我急切地辯解中國可完全不是「那個樣子」，細細一想，又覺也不能說「完全不是」吧。

我奇怪他們怎麼會對「中國城」感興趣，德國不就有「中國城」么？只有沒有去過「中國城」的中國人才會想去「中國城」逛逛吧。她聽了哈哈大笑：「德國的中國城和和曼谷的不一樣」。

還沒來得及細聊怎麼個不一樣，漂流馬上要開始了。

一艘皮划艇五個人，四個船員加一個船長。船長是分派的當地教練，負責掌舵和發號施令。我們的任務只是划槳。出於某種奇怪的巧合，與我們同車的四個德國人分到了一條船上，而我們和另外兩個來自英國的男生一隊。和德國隊的較量又一次在暗中悄悄地展開。

河流前半段水流還算平緩，我們分坐皮艇的兩邊，欣賞兩岸風光的間隙，也複習了一下剛學的航行口令何。多人划船最講究的是集體配合，何時划槳何時停止，何時蹲到船艙內，何時又全部靠向一邊，一切都由站在船尾的「老船長」指揮號令。唯有此，才能躲過翻騰的水流漩渦，順利地抵達目的地。

至於濺起的河水那是無可避免了。坐在我們前方的兩位英俊的男生，憑著高大威猛的身軀替我們擋下了大半的水花。其中一個男生曾經在青島工作過，他說「那是個很美的城市。」可他卻不知道蘇州，只好告訴他那是緊挨著上海的一個很美的城市。一說「上海」所有人都知道了。

一共有五六隻隊伍在河中角逐，像一場非正式的「國際漂流比賽」，浪漫的法國隊一邊行進還一邊唱歌，歡呼叫喊聲在山谷上空回蕩，一絲不苟的德國隊只顧埋頭划槳，不一會兒就已經划到前頭去了，我們「聯合國」隊也不甘示弱，奮起直追。

沒有什麼比橡膠筏在激流中快速地漂移更讓腎上腺素飆升的了。一時你在白浪的頂尖，一眨眼又跌至河底。在落差最大的一段區域，水勢湍急如山洪暴發一般，將把我們的皮划艇沖得東倒西歪，好不容易頂住了浪頭，一塊巨石又擋在了前方，不偏不倚，我們的船被卡住了。經驗豐富的老船長命令大家全體靜止，他一人在船尾利用船槳調整方向，硬是憑一己之力將船從石縫裡撬了出來，這時又一波兇猛的河水從身後撲來，劈頭蓋臉打在我們身上，船艙里已經浸滿了水，這也順勢把我們推到了河流下游。一直領先的德國隊也在一個湍急的漩渦中遭遇險情，全軍覆沒，所有人都掉進了河水裡。

這條河流不算寬闊，河水也是渾濁的黃色，兩岸有不少當地人搭建的茅草屋，坐落在河邊的山崖上。幾個在樹下撿柴的小孩在看我們的熱鬧。

當我們甩著濕漉漉的頭髮登上岸，樹林邊已經升起了篝火，熱騰騰的咖啡也煮好了。我們圍坐在一起，繼續分享著剛才的歡樂與狼狽，這時已經不再有德國隊、法國隊、中國隊、或聯合國隊，我們都是路過這裡的旅人，有緣聚在一起，在清邁這個神奇美麗的地方，共享一段返璞歸真的孩童時光。

木頭在篝火堆里發出「噼啪」的響聲，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傳來，離別的時候快要到了。

——END——

本文文字與圖片均為【甘蔗地圖】原創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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