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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寶林親述賣藝生涯三:既說相聲又唱戲,自帶電燈第一人

父親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他知道我學徒苦,見我回家,沒責備我,還說:「你先玩兒兩天吧!」我總歸是個孩子,連飯都沒得吃,也還有心思玩兒。離開家那麼久,像鼓樓那地方就可以好好玩玩。我就到了鼓樓那兒。鐘樓前、鼓樓後有個市場。一進市場有個說書的,說書的旁邊是個茶館--石記茶館,茶館門口有個唱戲的攤兒。我就在戲攤旁邊站著,人家那兒正唱《捉放曹》,唱完了一段,一打鼓,要錢了,「嘣,嘣,嘣……」就跟我在《三棒鼓》相聲里說的一樣,那時要錢都打鼓。要完錢要開戲了,那個打大鑼的上廁所了,廁所在鐘樓底下,遠一點,沒人打大鑼。

「噯,大鑼誰打?」沒人答應。

「我打吧!」我說。

我把大鑼拿起,把整個《捉放宿店》打下來了。打完後,那場子差不多每個人都驚奇了。噯,這小孩兒,會打大鑼?我過去在天橋學藝,像鼓啊,大鑼、小鑼啊,鈸啊,我什麼都學過,甚至有時我坐那打一通鼓。我打完鑼,大伙兒很喜歡。那班主叫李四,就問我:

「小孩,姓什麼的?」

「姓侯。」

「你會唱不會?」

「會。」

「你現在在哪兒?」他以為我是戲班的。

「沒事兒。」

「那你跟我們這兒干行不行?」

「行啊。」我說。

頭天出去我就找著工作了,這真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就像我們那鄰居老太太說的:「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

就這樣,我在鼓樓搭上班,第二天就「走馬上任」了。合著我只休息了一天,其實這一天我也沒怎麼休息,我一直在那幫人家打鑼。

我又重新找到了活命的機會。

在鼓樓市場這地方,我唱了一年多。這一年多,我跟人家搭班唱戲,比我在老師家學的戲要多得多。我學了幾十齣戲,所有我們那場子唱的戲,幾乎沒有我不會唱的,而且生、旦、凈、末、丑都會。唱《轅門斬子》,我一個人唱兩個角色,一會兒在這邊,是楊六郎;一會兒跑到那邊,就唱老旦。比方說《牧虎關》這出折子戲,我從高來、楊八姐、韃婆、老旦、小生,一直唱到高旺,沒有一個我不會的。我唱青衣差一些,因為我的青衣嗓子不行。我是在20歲以後才會唱青衣、小生的。

我第一次說相聲

值得一提的是,我在鼓樓市場那兒學會了相聲。這是我以後轉變成為相聲演員的基礎。

鼓樓市場就是現在鐘樓前面、鼓樓後面這一塊地方,原來用鐵蒺藜圍著,它有東南西北四個出入口。進南門挨著鼓樓這一塊,有賣破爛的、算卦的和賣扒糕、炸丸子、豆汁、餡餅、燒餅、鍋餅等的小攤兒,還有小酒攤。有三個茶館:路北的是魯記茶館,路東的是石記茶館,路西這家茶館我忘了它的名字了,西門外邊有個落子館。

鼓樓市場別看地方不大,賣藝的場子可不少,一進南門有兩份兒說書的,東邊這個說書的說《七國》;還有個說書的說什麼書記不清了,只記得說書人的外號叫「馮小辮」。說書滿賺錢,比我們唱戲的強多了。

再進去一些,東邊有塊場子,那是說相聲的,有時擺在西邊大槐樹底下。我們這場子沒有固定的地方,有時也在那唱戲。還有個唱喝喝腔的大棚,那也是很窮的戲棚,沒有什麼大戲,有幾件行頭,隨便亂穿著。喝喝腔據說是滄州一帶農村的劇種,我到滄州時有人向我提起過。現在這劇種已經消失了。

再往北走,還有兩塊地,常在那兒演出的,一個是「全家福」,不知道姓什麼叫什麼,老夫妻倆帶著兩個兒子、兩個兒媳婦、閨女,大家一塊兒唱,唱的大概是花鼓之類,人家就管他們叫「全家福」。還有一攤是父子倆帶一個徒弟,唱蓮花落。這家姓崇,老頭的名字不知道,兒子叫崇佩林,他們時常唱些太平歌詞。

太平歌詞這名詞有個來歷。據說北京當初有個出名的藝人,外號「抓髻趙」,他到宮裡給慈禧太后唱了蓮花落,慈禧沒聽過這東西,聽完了就問這叫什麼名字?「抓髻趙」說叫蓮花落。蓮花落本來是高尚的人不大接觸的東西,屬於跑江湖、要飯行乞的玩藝兒,慈禧嫌這名字不好聽,就說改叫太平歌詞吧!因此這名字是「御賜」的。後來一傳兩傳就傳錯了,把唱太平歌詞時打的小竹板錯叫做「玉子」(是「御賜」的轉音)了。

太平歌詞用的小竹板跟二人轉用的小竹板本出於一個傳統。二人轉叫小竹板為「四塊瓦」,演出時演員一手拿一件兩塊瓦樣的板,來回翻打,叫「四塊瓦」,這是勞動人民起的名字。蓮花落自從被慈禧「御賜」名字以後,起初竹板也叫「御賜」,後來叫別了,就叫成「玉子」了。實際上不是竹板叫做「御賜」,而是太平歌詞這名兒是「御賜」的。後來北京很多唱蓮花落的班子就把蓮花落改叫太平歌詞。

我除了唱戲之外,有時到鼓樓市場的各場子里轉轉。這麼多場子中待我最好的是崇家,我常到那坐一會兒。老聽太平歌詞,我就想學,後來真學了幾段。我第一次唱太平歌詞就在崇佩林家這場子。我和另一人合唱《韓信算卦》,應該是韓信做錯了五件事,要減壽,這個說法當然帶有迷信色彩;我唱了四件事就結束了。第一次唱就唱錯了詞兒,想給人幫忙,幫了倒忙。這一場演出沒法向人家要錢了,唱錯了詞兒怎麼好向人家要錢哪?只好算了。這是我第一次唱太平歌詞。

我第一次說相聲也在鼓樓後邊。我愛聽相聲。鼓樓那兒有幾個說相聲的場子,有些老藝人在那說相聲,像常寶臣先生、聶文治先生。常寶臣先生帶兩個徒弟:一個叫鄭祥泰,一個叫王世臣。王世臣那時還剛剛學徒。這些人在那兒呆的時間不長就走了,換了一些年輕的藝人,像張兆新、張書元,還有個小李,他們的歲數都比我大。

他們說相聲,我老聽,老聽老聽就想說。有一次開場,我看見場子里就一人在那兒,我說:「我給你幫忙吧!」他說:「好吧!來吧!」我第一次說相聲說的是《戲劇雜談》,那時不叫《戲劇雜談》,叫《雜學》。我估計我這第一次說相聲說的並不太差,我把那個段子圓滿地說下來了。但是收錢收得少。第一,這是上場第一個節目,人上得不多;第二,大家認得我,都知道我是唱戲的,不是說相聲的,所以不大願意給錢,好像不值似的。我第一次唱太平歌詞,第一次說相聲,全在鼓樓市場那兒。

我在鼓樓市場幹了一年多。那時西單商場蓋得了,鼓樓市場唱戲的人又把我帶到西單商場去唱戲,我又到了西單商場。班主是馬少箴。在西單商場唱戲,都是彩唱,那行頭也簡單,像唱《四郎探母》,公主沒有花盆底鞋,穿平底鞋上場。戲袍是布做的,當蟒袍穿或當別的什麼穿都行。玉帶、髯口也挺齊全。

拿戲裝這一點來說,西單商場比鼓樓高級一點,鼓樓又比天橋高級一點。在西單商場唱戲,一到冬天,大家換上冬衣,我卻換不下來,還穿這身單衣服。聽戲的老太太們、好心眼兒的人們見了就說:「你看這孩子多冷啊!沒衣服穿啦!咱們給他湊湊吧!」於是你拿三吊,他拿兩吊,給我湊錢買冬衣。有人說:「我那兒有條夾褲,捅點棉花就變成棉褲了。」有人說:「我那兒有件小夾襖。」這人給個圍脖,那人給頂帽子,有人給件大褂,每年一到冬天,我就是這樣過的。

這時我16歲了。我很愛說相聲。在鼓樓市場那陣,我已經學著說相聲了,到了西單商場,我們的場子正好挨著說相聲的高德明先生的場子,後來成為我老師的朱闊泉先生也在那兒說相聲。

我沒事就去聽,聽完就琢磨,特別是說單口相聲,我更受朱闊泉先生和湯金澄先生的影響。偶爾相聲場子演出的人少,我就幫著他們說。

有一天早晨,雨下得很大。我口袋裡一個錢也沒有,沒吃東西。直到下午4點多鐘雨才住。場子里的板凳都淋得濕透了。板凳是用鏈子鎖上的,夜裡怕人偷。我跟租場子那個人說:「您把這場子打開,我把板凳晾一晾。」

那人說:「你窮瘋了!這暴雨剛……」我說:「出太陽啦。」他哪兒知道我的心事啊!我那時是在人家茶館裡借住,早晨七八點鐘起床,起晚了不行。我從早晨起床到下午還沒吃飯哪。我得想辦法掙錢。我把場子打開,把水掃一掃。一會兒,就有遊客來了。

這商場有四個場子,那天就我一個人說相聲,一直說到晚上。掙了多少錢呢?論枚是一千五百多枚,合銀元是三元多。這是我平生頭一回「發大財」。地主租場子是「二八」租,你掙一元有他兩角,我還剩兩元五角多。

那天我父親也沒飯吃,沒有轍,找我來了,我給他一半,還剩一元多。到8點鐘才吃飯,從早餓到晚,這頓晚飯可吃飽了。我說相聲第一次掙這麼多錢,當然這種情況是很偶然的,但卻鼓勵我去說相聲。後來我改行說相聲,除了愛說相聲外,還與說相聲總比唱戲多掙幾個錢有關。

我是個唱戲的,要說相聲就要有個說相聲的師傅,不然人家不讓你干,這是行會規矩。我在西單商場第一個說相聲的老師就是常寶臣先生,後來常寶臣先生病故,我得另找老師。這時有個相聲藝人對我說:「你就算我的徒弟吧!」其實他沒怎麼教我,我只幫著他斂斂錢,幫幫忙,有時我也說相聲。我那時是又唱戲又說相聲。

這種又唱戲又說相聲的情況當然為班主所不容。於是我離開西單商場,又回天橋「雲里飛」那兒搭班了。我已經在外邊單獨幹了幾年,不像在顏老師家學藝那陣兒的情況了,「雲里飛」同意我搭班。我還唱京戲。有時散場後,我一個人再說幾段相聲,掙的錢跟在西單商場時差不多。

「雲里飛」本名叫白寶山,他見我說相聲掙錢多,就叫他兒子白全福也跟我學說相聲,他們家的徒弟王寶童也跟我學,我把他倆帶出來了。每天散場後,我們三人就在原地說幾段相聲,我有時給他倆每人捧一段,我再來段單的。說到天黑了,怎麼辦?我們就在場上安上個四五十度頂多六十度的燈泡,回頭多給地主些錢。

我們仨都是小孩,我比白全福大兩歲,誰看了也覺得新鮮,願意聽會兒。天橋街頭藝人演出時帶電燈,就是由我創始的。這時候我們也唱戲,也說相聲,隨身帶著小竹板、醒木、白沙子口袋等東西,哪兒有機會就在哪兒說一段,碰見哪個場子散場就在那說上三五段。後來一直發展到敢在天橋說相聲歷史最悠久的焦德海、劉德智的場子上說相聲。

夏天,焦德海、劉德志他們要到下午3點才上場,我從早晨8點就開場,一直說到下午1點多鐘。有時我能掙到五百多枚銅板,刨去給地主地租,二八劈賬,我還剩七八角錢(當然這種情況不太多)。我就找個地方吃頓飯,吃完飯,再到茶館沏上壺茶,花十個銅板買盒小粉包請大家抽煙,誰愛抽誰抽。這時,戲攤唱小戲的朋友們剛到場,演出就要開始了。我喝夠茶,抖抖身來到「雲里飛」的場子,又開始下午的賣藝生活了。

名詞注釋

從前撂地攤的相聲藝人說相聲時都會表演用白沙子寫字。白沙是風化了的漢白玉石的粉末,藝人手撮粉末在地上隨意揮灑出流利的行書,筆鋒清晰,是一項高超的藝術。現在這項技藝已失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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