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位在華外國家庭女傭的口述﹝歷史﹞登上《檔案春秋》，看一類經典的春秋筆法

文丨華新語來源丨華新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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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某知名網站一篇文章。按理《我在外國人家幫傭的那些年》這類標題，是不可能出現在﹝時政評論﹞欄目裡面的。既然存在，多半有存在的理由。

文章根據一位在華外國家庭﹝來自俄羅斯的猶太家庭﹞女傭的口述，首發於某市檔案局主管的《檔案春秋》。

概要內容如下：

1937年，女傭時年7歲，從外地舉家到了上海。1946年起，開始到猶太家庭做傭人，住進了別墅。主人是賭場管理者，信奉基督。1948年底，主人家離開大陸，經香港去了澳大利亞。

1950年，經此前的外國朋友介紹，到了另外一家做女傭。主人經常對她說﹝你們中國人能幹的不多，很多中國人太懶﹞。聊天時，主人還提到﹝在電車站看到日本人痛打中國人，旁邊許多中國人，誰也不敢上去。上去把日本人一拉，日本人就不打了。中國人太不團結了......﹞，女傭回答說﹝中國人是不敢上去的，因為日本人專門欺負中國人，他們怕西洋人，儘管他聽不懂你的話，但只要是洋人面孔，他就不敢怎麼樣了......﹞。

一直在外國家庭做傭人，干到1961年以後。當時，能掙到每月120元。

1967年，被分配進了工廠，拿到了廠里工人最高工資，每月43元。

結尾最後一段，87歲的老太太說：做人不能虛偽，而要老老實實做人，一步一個腳印走，別人再好也不要眼紅，只要自己努力，總能過上好日子。

看完文章，發現網友評論很有意思：

甲﹝好喜歡這樣平實的文章，小編加個雞腿。﹞喜歡吃雞腿的朋友。

乙﹝一股令人作嘔的《讀者》體撲面而來。﹞喜歡言辭激烈的朋友。

丙﹝歌頌猶太？﹞自從二戰以後，這類言論和持這類論調的朋友，都免不了被﹝世界權威媒體﹞貼上﹝陰謀論﹞或﹝陰謀論者﹞標籤。應該實事求是，好的就應該歌頌，例如：馬克思、愛潑斯坦﹝9月3日：記住愛因斯坦，還是愛潑斯坦？﹞等等；幫助希特勒的，就應該反對。

丁﹝不懂這個文章的意義，跟流水賬有區別嗎？﹞估計這位朋友想看到標紅、劃重點的﹝中心思想﹞，而不清楚就算流水賬里，也有暗流、疾水的涌動。

戊﹝普通人的生活就是這樣啊，平平淡淡才是真。﹞這位朋友覺得，女傭的生活經歷，是普通人的生活經歷。平心而論，從1946年（16歲），到1961年（31歲），安安穩穩地住在別墅里做傭人，完全不是普普通通中國人的經歷。那段女傭經歷，深刻影響著一個人的處世觀念，甚至影響一輩子也說不定。平平淡淡才是真，歌詞寫得可真好。而那段歲月，1946-1961，對億萬中國人來說，卻是流血、流汗、辛苦、辛勞的難忘歲月，實在沒有辦法平平淡淡地過。

己﹝相信這位老阿姨的話都是真實的。歷史的浩蕩大潮中，少數人為命運所眷顧也是常態。但不能以此孤立的樣本，來代表那一個時代、代表那個時代千千萬萬人的命運與奮鬥。硬拿個別特例做文章，那就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了，不是見識少，就是壞。﹞這位朋友開始思考問題了。老阿姨，老……，似乎越老，其話語的可信度就越高。其實也有老年人記錯、搞錯、不明事理的情況；也有些人上年紀後，連別家人和自家人也分不清了，免不了需要親朋好友的幫助。

至於﹝見識少﹞、﹝壞﹞，這恐怕是強人所難吧。人家小編為了﹝加個雞腿﹞，肯定要聽老闆的啊，老闆後邊還有老闆吧，怎麼單說小編壞呢？

而且，此類文章都免不了用點春秋筆法。春秋筆法本身，無可厚非。就算當初孔子，也坦承：悄悄地，曲折地，將褒貶揉到文章里，是自己著《春秋》的一貫套路。正因此，﹝後世知丘者，以《春秋》；而罪丘者，亦以《春秋》﹞。

春秋，褒貶。《檔案春秋》裡面的《我在外國人家幫傭的那些年》，既然被放到了知名網站的﹝時政評論﹞欄目裡面，那我們就一起來仔細看看：究竟誰在作評論？在評論誰？褒誰貶誰？

該文詳細描述了主人傭人嘮嗑：外國人稱﹝你們中國人能幹的不多，很多中國人太懶﹞，﹝中國人太不團結了﹞，女傭講﹝中國人是不敢上去的，因為日本人專門欺負中國人，他們怕西洋人，儘管他聽不懂你的話，但只要是洋人面孔，他就不敢怎麼樣了﹞……。不難看出，外國人和女傭，都在評論中國人。具體褒誰，不太明確；想要貶誰，一目了然。

細心的網友看出了以上春秋筆法，置評稱﹝口述史沒有問題，老太太也挺好的。但是，媒體挑哪些東西出來造輿論，進而影響社會，這是很有講究的﹞。

的確有講究。同樣玩春秋筆法，孔子和該文章的小編，兩相比較：前者在古今中外都吃得開；後者卻要聽老闆的，還要揣摩好老闆的老闆的，否則不但﹝加不了雞腿﹞，弄不好可能還要扣工資。

小編的工資，估摸著不一定達到了女傭當年的水平。人家作為外國人的女傭，1961年，掙每月120元；作為女工人，1967年，掙每月43元，全廠靠雙手勞動吃飯的人裡面，最高的工資。換算成如今的數字，再保守估計，當年的女工人，月工資近1萬元；曾經的女傭，月收入近3萬元。所以，就算單看工資或收入水平，老太太當年也不是個普通人。

如今，老太太87歲了，在口述﹝歷史﹞中，有些東西記得很清楚，例如和外國人關於評論中國人的對話；有些數字記得很清楚，例如當年做女傭的收入，和後來的工資。而小編如何整理，講述哪些，遺忘哪些，也是有講究的。正如本文標題，之所以稱其用了﹝一類經典的春秋筆法﹞，那究竟經典在什麼地方？

講述，堪稱經典。借一位中國耄耋老人之口，通過回憶外國人與女傭的﹝家常話﹞，講出了1840年以來他們一直在講，而今所謂﹝世界權威媒體﹞一直在宣揚的﹝道理﹞，這個所謂﹝道理﹞比老太太的年紀大多了，即是：﹝很多中國人太懶﹞，﹝中國人太不團結了﹞，﹝中國人怕西洋人﹞……。我們無數的先輩們、如今無數的中華兒女們，用抗日戰爭、抗美援朝、兩彈一星、神舟天宮、一帶一路等等，早已證偽、並繼續不斷證偽以上斷言，但人家絕不會就此停止講述他們的關於我們中國人的所謂﹝道理﹞。

經典就經典在，利用我們大家從感情上難以與之辯駁的中國老太太，我們自己人，講出了以上他們講了一兩百年的﹝道理﹞。這個﹝歷史講述者﹞，他們選得可真用心。此類我們中國人裡面的﹝歷史講述者﹞，作為被選中的個體，往往由於經濟地位、生活閱歷、思想認識所限，會在講述﹝歷史﹞中，輕易道出事關全體中國人大歷史的﹝結論﹞，而此所謂﹝結論﹞正契合人家想講的﹝道理﹞。

完全沒必要責怪被挑選來口述﹝歷史﹞的老太太。這個道理，如同沒必要苛責該文小編一樣。老太太從1937年7歲開始，到如今身體健康、兒孫滿堂，是為數不多的一直生活比較順利、沒有經歷大苦大難的中國人，不能苛求這樣少數的中國人，去像多數普通的中國人一樣看待1937-1967那段大歷史。要是像趙一曼那樣離開自己的孩子，扛槍上戰場的中國婦女還活著，還身體健康、兒孫滿堂，由她們來講述的歷史，定當完全不同。

遺忘，堪稱經典。老太太一直活得很好，該口述﹝歷史﹞的結尾，非常經典：做人不能虛偽，而要老老實實做人，一步一個腳印走，別人再好也不要眼紅，只要自己努力，總能過上好日子。這是老太太對自個兒事迹的高度概括。

那小編究竟遺忘了什麼呢？對個體而言，勤勞、節儉、努力，至關重要。但對群體，尤其對我們十幾億人，對國家、民族和文明而言，戰略和模式事關生死存亡。戰略，就是有失有得，提前百年、千年籌謀未來之得失。模式，就是少數人統治多數人，還是多數人來統治。幾千年封建社會，許許多多的人，再怎麼勤勞、節儉、努力，生存甚至都成問題，古今中外，皆是如此。如今，基本小康，蒸蒸日上，是模式對了。有了這個隱含前提，老太太的話﹝只要自己努力，總能過上好日子﹞，就成立了。否則，換做其他國家，有些部分成立，有些完全不成立。若是遺忘了這個隱含前提，而將個人事迹當作歷史來宣揚，這對我們意味著什麼？

欲亡其國，先去其史。去史的手段，多種多樣。低級的，外人直接衝上來抹黑；中級的，找家裡人幫忙歪曲；高級的，找家裡有名氣、有威望、上檔次、上年紀的人，拐彎抹角地戲說﹝歷史﹞、揭秘﹝歷史﹞、神話﹝歷史﹞、口述﹝歷史﹞，最終使歷史脫離其真實面貌，讓真實的歷史被抹去、抹掉。

我們歷經幾千年，沒有被去掉歷史。如今由中國人表演的歷史劇，劇情連續，一幕連著一幕，越來越精彩。1937-1967，這30年的中國歷史，難道輕易就這樣被口述﹝歷史﹞給春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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