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星故事】新人飛行員

尬文一篇

萌新作品

慶祝換屆

飛船緩緩滑入一顆行星的軌道，越過晨昏線後，它收攏起狹長翼膜般的光帆，遁入了行星的陰影中。

寬闊的艦橋如同艙外的虛空一樣安靜，僅有的兩列燈光連接著大廳的中心和出入用電梯。片刻後，輕微的機械聲響起，電梯門上下滑開，一位身著修身制服的少女踏出電梯，徑直走向大廳中央。

「管理員抵達艦橋，開啟自檢。」少女自言自語道，數面全息屏幕隨著她的腳步依次在身邊浮現，在她於大廳中央站定後又逐個展開為一個環形，將她包圍在藍色的電子熒光中。潮水般的數據在屏幕和她的眼前流過，湧入她的處理器陣列。

幾分鐘後，最後一段數據結束，藍色熒光盡數熄滅，少女稍微鬆了一口氣，走到右邊的艦載AI崗位上，靜候他要輔佐的人前來。飛船停泊的這顆行星擋住了中心恆星的熾熱火光，使得遠方那片古老的星海得以映入她的藍瞳。這時她才發現一扇舷窗旁早已站著一個人，默默望著窗外。

「額外燈光，S13號。」那人頭頂的燈光突然亮起，他一怔，這才回過頭。「長官？」少女輕喚了一聲，向他走去。

「抱歉，我剛才走了下神。」他撓了撓頭，尷尬地笑了下，布滿電子設備和各種插頭的制服讓他的樣子有點滑稽。「辛苦了，薇靈。」

「您的就職程序還有一個小時才開始。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不，沒什麼。只是想看看風景。」他別過頭，手扶在舷窗上。「畢竟往後一年就沒什麼機會這樣悠閑地看星星了……」

「情緒掃描顯示您現在很緊張。」薇靈說，「如果您對接下來的任務感到不安，我可以幫助您。」

「好吧……陪我待一會好嗎？」他沉默了幾秒鐘，還是認輸了，「我確實有點……緊張。」

薇靈點點頭。兩人並排坐在舷窗邊，斑駁星光灑在他們的制服上。

薇靈先打開了話匣子。她內置了心理診療專用的交流模塊，借聊天以緩解壓力這方面還是很在行的。兩人從他剛剛登艦時的樣子一直聊到上一任飛行員的軼事——雖然薇靈的造型一直設定為一位年輕女孩的樣子，論資歷，她其實要比眼前這個人年長。作為未來飛行員候選人，他登艦以來的種種故事，她都看在眼裡。

說到了他自己，話題又拐到了他曾經看過的電影和讀過的書。

「很喜歡《銀河英雄傳說》？」

「對，來自地球的很老的小說。但是非常精彩。」他看著窗外那片星空，那個小說中各位太空將領博弈的戰場，書中種種記憶猶新的橋段在腦海中閃現。「有一個片段，就和現在我們一樣……」

「『兩人並排坐在長椅上，透過透明牆遠眺星海。這是他們目前渡過的海，也是將來想要征服的海。星星閃爍，波濤湧起，沸騰的能量掀起無聲的潮音，投向萊因哈特意識的原野。』」薇靈流利的背出了那一段。「確實很相似呢，我們也是坐在一起看著星空，一起準備向更深處進發。我的萊因哈特。」

「你比我想得還會開玩笑，」他汗顏地擺擺手，「我連開船都是菜鳥，可不是那麼厲害的人。」

「即使這樣，作為飛行員輔助AI，我也想成為吉爾菲艾斯那樣的存在。」薇靈認真地說。「不僅能全力幫助你，如果也能像他保護萊因哈特一樣保護你就更好了。」

「你肯定可以做到啦，機器人第一定律是你處理器里最底層的東西……」

「不僅是因為第一定律的約束。」薇靈看著他的眼睛，「我是指我要做的事情。」

「……」薇靈的答覆讓他一時間有些詫異，舌頭打了個轉卻沒能說出什麼。

「抱歉，說了影響交流的話。我會記錄這個失誤並優化語言功能的。」薇靈微微低下頭表示歉意，又緊接著提醒他到了工作的時間了。幾縷陽光已經穿過行星的天際線，給那層薄薄的大氣染上了淡藍，這個半球正在迎來黎明。

「好……我已經，沒問題了。」他站起身，理了下制服衣角，走向大廳中央。薇靈跟在他身後走到AI崗位上，淡藍色的全息屏再一次浮現，環繞在她身邊。「飛行員就位，開始連接。」

「剛才，謝謝你陪我聊天。」他方才回過神來答謝薇靈，可惜沒有得到答覆。AI在執行操作任務時是不能閑談的，半透明的全息屏也模糊了她的面容。

她默默敲點著全息屏，兩台手掌般的機械裝置從天花板上垂下，將他輕輕攏住；機械手指逐個移動，將掌心內的接頭和他飛行服上的各式接點一一相連。他閉上眼靜候鏈接完成，待他重新睜開眼時，圓柱形的防壁卻已經升起，目光所及除了牆壁就只剩下了這台包裹著他的駕駛儀和幾盞閃爍微弱綠光的指示燈。「硬體連接一切正常，準備信息連接。可以開始嗎？」透過揚聲器傳來薇靈的聲音。

他深吸一口氣。「可以。」

看不見的浪潮在飛船內部湧起，從每一個角落的感測器捲起數據，又匯成一股急流沖入艦橋，流經手掌形的連接系統，注入他的思緒。幾十秒的混沌過後，飛船的各個模塊在他的腦海中清晰起來。薇靈的手指掃過身邊浮起又消失的幾面全息屏，待機狀態的各模塊逐一被喚醒，在他的思維中溶解，化為他身體的一部分。

維生系統就緒。

他又一次深呼吸，生活區巨大的換氣閥和他的肺一同擴張。

防衛系統就緒。

他繃緊手臂，通往激光器的電流在肌肉纖維間奔流而過。

動力系統就緒。

他把手放在胸口，聚變核心的脈動和著心跳透過掌心。

導航系統就緒。

他閉上雙眼，浩瀚的星圖鋪展開，填滿了眼前的黑暗。

主引擎點火。

推進器大口吮吸著聚變核心的能量，化為藍色的烈焰噴吐入太空。巨大的能量漲落衝擊著他的身體，心率陡然增加，緊接著是一陣強烈的眩暈。他本能地向右伸出手，卻只觸到了冰冷的艙壁。「薇靈……」

「我就在這裡。別擔心。」她也伸出手，隔著一層裝甲板和他指尖相對……

推進器的尾焰在行星的黎明天空划出了一條淡藍的光帶，推動飛船逐漸加速。幾分鐘後，飛船舒展開狹長翼膜般的光帆，迎向行星邊緣溢出的陽光。

年輕飛行員也從加速中緩過神來，指間不知何時染著暖意。恆星已從天際線升起，熾熱的光芒衝散了舷窗里群星的海洋。接下來的一段日子，飛船將駕馭這片光芒駛向更遙遠的地方。這是他們啟航的第十八個年頭，這艘航船，飛行員，薇靈還有船上每一個人，都在從年少的日子裡抽身而出，奔向無人知曉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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