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在想啥（02）

晚上六點多的時候，馬東東已經到了深圳中心書城，蹲在一個角落看書。他對自己說要等到晚上八點，聽下某個講座，看看中心周圍的夜景。

隨手翻了幾本幾本書，覺得無聊至極。什麼作品！老子也能寫出幾十本，為什麼要出這樣的書呢？人，凡是出了名，再出書便容易得像放屁一樣了吧。

《戀愛前規則》，他想了想，很久沒看過電影了，快半年了呢。這部被炒得過火的電影怎麼樣呢？他囫圇吞棗地瀏覽過這部劇本，味道像極了喝麵湯，只是也很久沒有喝過了。

再翻看幾本書，仍覺得沒什麼意思。忽而發現有些文字里提及考研，他也想考研了呢。

這個時候，書城裡相當安靜。如果時間一直停在當下，該多好啊。清雅的音樂，伴著那些文字游弋，何等清閑，何等愜意，何等恬適。只是不可能的。看到動情處，他竟落下了幾顆淚。他媽的太煽情了這人。馬東東看小說時總會把自己放到故事裡，作為一個旁觀者。

那講座是晚上八點開始的，至於那場講座的名字，他已不記得，單知道嘉賓是一位叫楊立新的人。這名字耳熟，在哪兒聽過也不記得了，可見這名人出名的程度也不一樣的。要是美國總統奧巴馬來了，肯定不用介紹，地球人都知道；要是S國總理奧巴牛來了，或許知道他的人就不多了。直到這位嘉賓出場，馬東東才恍然大悟，這不是給張國榮配音的那人嗎？今兒頭一次在深圳見到明星，這地兒可真是塊風水寶地啊。

整場講座下來，他是饒有興趣地聽著、看著，末了卻只記得楊老師表演給《霸王別姬》某個片段配音的情形。他學會了一種配音技巧，把話筒吊著，仰著脖子配音。

太冷的緣故吧，馬東東又極不想離開被窩。自從辭了工作，他再也沒有7：30之前甚至8：00之前起過床。依舊在醒來時打開收音機，靜靜聽著中國之聲。

一陣冷風從窗外吹來，馬東東在被窩裡哆嗦了一下，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腦袋清醒多了。打開燈，他看著燈泡，總覺得看不夠，嘴微微張著，越張越大，眼睛越來越小，直到完全閉上。「阿嚏——阿嚏——」又是兩個響亮的噴嚏。完噠！老子搞感冒噠！他奶奶的，怎麼就感冒了哩？他才想起，昨晚在中心書城聽完楊立新的訪談已經十點了。應該是這茬搞得。

兩個饅頭一個菜包。迎著大風，啃著饅頭，又出發了。

去人才市場呢還是去中心書城呢？無疑，這是個問題。他又開始進行思想鬥爭。嗯，人麻煩的就是這抉擇的問題。到底去哪兒好呢？去書城吧。

350公交車，直奔少年宮（深圳中心書城在少年宮旁邊）。與昨日同樣的路線，車外同樣的風景，車內不一樣的乘客。他站在後門正對的車中央靠左的角落，倚著欄杆眯著眼。公交車停口一站，一個女的上了車，站到馬東東旁邊。他微微張開眼，側看了一下，身材還可以，頭髮挺像他以前的女朋友，只是看不到正面。沒意思的很，他想著，算了，萬一嚇著我咋辦？

阿嚏！馬東東一不小心打了個噴嚏，那女子轉過頭看了他一眼。馬東東順便瞅了一下，轉過頭悄悄吐著舌頭，實在不咋地，唉！便又眯起眼來。後來上來一個抱小孩的婦女，售票員還沒喊「哪個乘客給讓個座」。靠門的女子已經起身讓開。馬東東心想，這人也忒不厚道，人家給她讓座連聲謝謝也不說，雖然人家也不缺你這一句謝謝，哪怕不是打心眼裡謝也得說一聲啊，最起碼的禮貌。忽而又想到，世界這麼大，尤其是咱們國家，人這麼多，什麼樣的沒有啊，管他呢，又眯起眼來。

他算好了的，從關山月美術館站到十字路口不如在少年宮站後退到路口快，於是在少年宮站下車，穿過十字路，向書城走去。

因為是周二，加之冷風吹著，行人不多。少年宮與書城之間的廣場上，水池裡的噴泉吐著水花，有聲有息地自娛自樂。池裡的水中漂著些許落葉，遊盪者，好不自在。一棵棵樹在風中哆嗦著，倒跟馬東東有幾分相似。天上的風箏也比平時少了很多。天氣好的時候，很多人在蓮花山公園的風箏廣場放風箏呢，那些風箏飛得可高可高了，比那最高的樓還高。

通往書城的路上，修地鐵的工地上有個夾道，正好通往書城的北區部分。馬東東看到兩個女人走出書城，其中一個隨手把一張廢紙丟在地上，他用鄙夷的目光盯著那女人，那女人卻毫無反應。他心想，這婊子，豐乳肥臀地卻這麼不講衛生，真是RUBISH!他走過去把廢紙撿起，丟進了垃圾箱，昂頭闊步走進書城，他覺得自己打了一場勝仗。

書城裡依然是淡淡的音樂，稀稀拉拉的人。他拿起一本當炮灰用的行測專題指導書，是關於圖形推理的。翻了幾頁，又翻了幾頁。嗯，這題倒不算難呵。翻到習題，他開始做起來。還沒做完五個題，便失去興趣。翻看後面的答案一對，我的媽呀！竟然沒一個做正確！他的臉唰地一下紅了，瞅瞅周圍沒人，才沒有低下頭。只好硬著頭皮看下去。

看得累了，馬東東起身向文學區走去。

書城的地板是木質的，他穿著皮鞋，走上去的聲音清脆而響亮。（好熟悉的詞，又一個響亮。）一步一步，彷佛自己是一個高貴的人，至少像是一個在他自己看來。而事實卻是，這個無業游民在高貴的地方做著高貴的事。

名人小說專區的書架上，最左側立著一排，《青銅時代》、《黃金時代》、《白銀時代》、《黑鐵時代》以及其他。這是王小波的書。他艱澀地看著那篇《萬壽寺》，其實他已經對這篇小說從心理上產生了抵觸情緒，並不是針對小說內容，而是他感覺看不下去，幾次試圖放棄，卻又堅持看完了。我要了解這個人就得看完他的每一部作品，這作品便是他們思想的化身，他離開了我們，但他的思想沒有，我在和他對話。你懂嗎？

馬東東想起大學時的一個哥兒們，田二。田二或許受王二的影響，至少馬東東是這麼認為的。他的作品很有幾分王二的味道，這是馬東東羨慕不來的。馬東東是先認識了田二，才了解到王二的。

「喂，你好，請問是馬東東先生嗎？」

「對，是的。」

「我們這裡是XX英語……」

前天馬東東路過書城，有一個女孩子讓他填寫一個調查表。大冷天的，他看人家也不容易，到處奔波，又想到自己也在這個城市混跡，能幫下別人就幫下，又少不了什麼，頂多耽誤一點時間。而馬東東最不缺的就是時間。這個電話便來自那表上的英語培訓機構，人家告訴他周四下午在書城有個免費培訓，他就答應人家到時去看看。

繼續王二的故事，這時他卻把問候田二的事給忘記了，這是很不應該的。

正當他讀到王二對那個白衣女子說，「我很喜歡性生活」。

那女人說：「Me too，Me too.」馬東東哈哈大笑起來。

這時兩個男人走到此區，在找王小波的書。青銅黃金白銀黑鐵……好傢夥，這倆鳥人竟買這麼多書！得多少錢啊？馬東東翻看了自己手裡那本，定價是39.8RMB。操他媽的這麼貴！他在心裡罵著。

末了，那倆人又帶走一套張愛玲的書，然後滿載而歸，歸往它處又去尋書了。

那倆人轉身的一剎那，馬東東才看清楚，這兩個頂著肩章和牌牌呢。原來是官家人物，怪不得這麼大氣，一買就是一車（書城的購物車）書。反正不是自己掏錢，買多少不是買呀。他想這是哪個衙門的呢？看制服是空軍？不對，差遠了。肩章是個天平，天平天平，對了是檢察院！暈！虧你還是本科生，虧你還是學士學位！這點都分不清，公平公平，肯定是法院撒！他才恍然大悟。繼續看書，卻看不下去了，那鼻涕越來越多，眼看著就要過河。沒辦法，只好打道回府。

看看時間，也不過五點多，回到那小屋內也是干坐著，不如去南康百貨再看些書。他在東邊站下了車，進入南康百貨二樓又看起書來。

你是知道的，這健康最重要，身體哪怕有一丁點異樣，都會讓人渾身不自在。他終究沒堅持多長時間，起身走了出去。

這時天已經黑了，風依舊刮著，不大，卻讓人受不了那冷。

從餅攤兒路過，他從褲兜掏出翻出一塊錢放到攤上。馬東東一向喜歡吃餅的。想到餅他便想起家來，想回家吃頓飯，想著娘烙的一層一層的油餅，想著小時候爹給他烤的紅薯。

那女孩已經熟練地把餅切好，又麻利地裝進方便袋裡，遞給他。

他一直疑惑，這女孩咋沒去上學？這個餅攤兒在一棟農民樓的側樓梯下，只有3、4平米的大小。女孩和她的母親一直在這狹小的空間打了個攤兒賣餅。馬東東也一直疑惑，咋一直不見這家男主人的身影？他自己就瞎猜想著。直到後來他又買餅的時候才發現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在裡面和面。應該是這家的男主人了，這次消除了第二個疑惑。只是第一個疑惑卻久久不能消除，她為啥沒去上學呢？

他吃著餅往前走，而且還一個勁兒地抽著鼻涕，哼哧哼哧地。有幾次那鼻涕幾乎落到餅上，他使勁兒一吸，鼻涕又回到鼻孔里，而且吸得時候還一邊往上仰著頭。關於這一點他似乎很驕傲，很滿足那一吸的狀態。

不行，我得治治這感冒，老這麼下去可不行。他說的治可不是打針吃藥看大夫。根據他從中國之聲《國學堂發現中醫太美》所學的分析，這受寒的感冒得把寒氣逼出來，用內熱打通身體經絡。馬東東走進萬和超市。為什麼是萬和不是萬勝超市，也不是聯盛或者南康呢？這就是他自以為的另一高明之地了。

通過對這幾家超市的「走訪」（這幾家超市是他所在區域較百姓一點的超市），馬東東發現有些東西也就萬和便宜。就拿同一款大寶來說吧，南康是六塊九，萬勝也是六塊九，聯盛最貴，要八塊五，而萬和的才六塊二。他就開始罵了，狗日的奸商，真是奸商！他又為自己的聰明而洋洋得意。雖然這個東西便宜，但萬和也有不便宜的東西，它那的水果貴。南康的香蕉一塊六毛八一斤，聯盛的一塊三毛八，萬勝的一塊五，單單萬和的一塊九毛八。

他徑直走到超市深處，拿了袋子拿捏著分量，裝了些薑糖。一稱，兩塊錢的，在他承受範圍內。又買了3頭蒜（這個蒜是裝在一個袋子里整體出售的）。他買蒜幹嘛？其實馬東東打小最不想碰的東西有兩樣，其中一個就是蒜，另一個是醋。蒜辣心，太刺激。醋的味道使他感到不爽。另外一點需要說明的是，有些賣醋的人心忒黑。熱天里，那醋都生了蛆了，竟然還賣給人吃。這在他幼小的心靈里留下了陰影，久久揮之不去。凡是跟這兩樣東西沾邊的菜，他一概不吃。吃菜之前要先用鼻子聞聞是不是有醋，你說這叫什麼毛病吧？不過慢慢地，他接受了蒜能殺菌的說法，冬天吃蒜可以發熱驅寒，沒準就把感冒治好呢。然而對醋的陰影還得慢慢解除。

馬東東總是說「我不吃醋」。但當初他看到女朋友跟一個男生搭訕時，卻醋意大發，甭提那個酸勁兒了！

買完蒜，他又挑了幾個橙子。為什麼又買橙子呢？以前吃感冒的時候他發現，有一中叫VC銀翹片的，那肯定是含維生素C了。這橙子本身含有極其豐富的VC，這點兒他還是深信不疑的，而且他有過實踐經驗證明自己所言。曾幾何時，馬東東一度上火，咽喉腫痛，口舌生瘡，沒吃藥，吭哧吭哧四個臍橙下了肚子，第二天就好多了。逢同學在網上叫喊上火啥的，他都插一句，「甭去打針吃藥，上火你就多吃橙子就行，柚子也可以，再就是多喝開水。」

只是現在他買橙子不像在宜昌的時候那麼大方了。這裡雖然也靠近橙子產地，但價格太貴。以前在宜昌一塊錢幾斤，現在這鳥拉屎的地方，水果蔬菜度都貴的要命！

他媽的，真是沒天理了。昨晚他聽廣播，山東的香蕉一塊錢兩斤，深圳的卻是兩塊錢一斤，不是沒天理是什麼呢？

想想明天要去看書，他又買了兩袋餅乾，一塊錢一袋促銷的那種。

走出超市，他又恨起自己來。當初非得來深圳這鬼地方幹嘛？想錢想瘋了還是咋地？即便有錢活得不自在有個屁意思哦？真是個瓜娃子！他這樣罵著自己，又在安慰自己。不管怎樣，這地方來過了，多少也是一種經歷，不後悔！絕不後悔！真的不後悔！況且還有過一段幸福的日子呢。想到這些他又樂起來。

天上的雲都是散著的，一塊一塊，像池塘里密密麻麻卻又互不遮攔的荷葉。風越吹越大，呼呼地。

新建的大樓工地上，機器還在嘣嘣嘣地叫著。紅綠燈切換著，一如嘈雜的街上各處的音響，無序，卻有規律。

馬東東在寒風的擁抱下裹緊了衣服，用五音不全的嗓子，低低地哼著一段段曲不成曲調不成調的流行歌曲，向南源新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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