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丐幫弟子：幫里不敢說話，幫外不讓說話

文/黃煊墨

公號ID：gwyriji

我承認，當初加入丐幫的初衷，是想跟著大部隊混口飽飯吃，入幫的動機是不純的。但作為丐幫的一員已經十幾年了，我對丐幫，多多少少是有感情的，何況我還在丐幫混生計，也希望丐幫越來越好，也希望我能為丐幫的發展，貢獻自己的微薄力量。

我也承認，有時候幫里長老們的有些決定，我不贊同。當然，我不是長老，不可能有長老的那種視野，也看不到長老看到的那些東西。但是，我也有我的喜怒哀樂，有自己關心的東西，可能是路邊一條摔斷腿沒人管的野狗，也可能是一個辛辛苦苦工作被分舵里的舵主坑了的幫里兄弟，可能是一個被我們丐幫忽視掉的窮苦老百姓。長老們關心的都是大事，我關心的常常是小事，但對我個人而言，這些小事，常常又是大得不得了的大事。

長老們說，每一個丐幫成員都要有大局觀，我覺得這是一個夢想，遙不可及的夢想。我看不到大局，如何能有大局觀呢？一個月三錢銀子收入的沒袋弟子，如何會有遊艇豪奢生活的體會呢？就像長老們看不到普通弟子一個月幾錢銀子的清苦生活，看不到有的縣分舵的小舵主貪贓枉法一樣。我無法理解長老們的大局觀，長老們也無法理解我的小局觀。

所以，工作上，舵主、副舵主說什麼，安排什麼，儘管好多工作我覺得沒狗屁意義，浪費人力物力，假大空，做文章，但我還是盡量去做好。畢竟這麼大一個幫，如果大家做什麼事情都要問個為什麼，那就亂套了。

但是，工作上服從並不代表我思想上理解了，我依然堅持自己的一些觀點和看法，這些思想可能不正確，可能和長老們的想法不一樣，可能會讓幫主不高興，但是這些思想是有緣由的，和我看到的、聽到的、親身經歷的事情息息相關的。柴米油鹽醬醋茶的事情，我很關心，老婆孩子吃飽飯是我最重要的事情。長老們可能就覺得關心這種事情格局太低，不是一個丐幫成員應該有的思想境界。

可能我說的不對，但我說的都是真的，內心真實的想法，這個就不是幫助或者長老們呵斥一番、下個命令，我就不這麼想了。因為我不是一個沒有思想只知道按程序命令做事的機器，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我的這些想法，或者說是情緒、不滿、鬱悶吧，總要有個傾訴的對象，就像下半身憋久了就要交公糧一樣正常，憋太久身體和心理都會有毛病。

幫里說了，我們不能對外亂講話，簡而言之，對外只能說幫里的好話，不能說壞話。這個我雖然覺得有點小氣，但勉強還算是理解的。家醜不可外揚嘛，兄弟之間不愉快何必讓別人看笑話呢，儘力維持幫里團結的形象是很重要的。不過，有點皇帝的新裝的味道。

所以幫規里說了，有話內部敞開講。大家有什麼意見和建議，可以通過幫里的正常程序反映，在縣裡的分舵會上講，甚至可以給長老、幫主講。但這麼多幫里兄弟，有幾個是通過這種形同虛設的程序講自己的想法呢？

縣分舵開會，舵主說，大家有什麼意見和建議坦誠講，包括對我個人有什麼意見，都可以提。難道我一個小小的丐幫沒袋弟子，敢在會上說，舵主你如何如何，我們縣分舵的工作該如何如何做嗎？這就是當著眾人的面，扇舵主的嘴巴。不用第二天，散會後我就會成為全縣的笑話，第二天就會被舵主整得死去活來。

那麼，我給上面的舵主們寫信講嗎？上面的舵主還不是轉到縣分舵來，美其名曰組織程序，那舵主、副舵主們還不是都知道是我向上打小報告，我豈不是死得更快？所以，幫里有人告狀的，哪個不是匿名的？哪個又敢光明正大地講？

就算我不告狀，只是講講自己的意見，被縣分舵舵主、副舵主知道了，還不是笑話我年輕不懂規矩、幼稚可笑嗎？你一個小小的沒袋弟子，跟九袋長老、幫主談幫里大事，簡直就是笑話。更何況，我一個小小的沒袋弟子說的話，又有誰會聽呢？說了被嘲笑和鄙視，得不到尊重，我又不是神經病，還說幹嘛？

幫里是有一套規定，規定弟子們可以在內部盡情講話，是寫在紙上的。但現實中，有無數套沒寫在紙上，只存在大家心裡的潛規則，讓廣大沒袋弟子沒機會說話、不敢說話。

反正在分舵里，我只能說那些說丐幫、分舵、分舵舵主好的話，那些不好的，甚至有一點不好嫌疑的話，儘管是真心話，一句也不敢說的。

憋壞了，原來還可以和幫里其他弟子一起喝喝酒、聊聊天、釋放一下，雖然沒什麼鳥用，但就像擼管一樣，擼完心裡至少還是痛快一會兒的。現在幫里說了，這種喝酒聊天發牢騷議論幫里也不行了。大家喝酒少了，聚會少了，聊天少了，說話更謹慎了。就別提和幫外的人說，在大街上說，在酒樓里說了。

幫里上了年紀的兄弟說，悶聲大發財，有話就當屁憋回去，不然放出來臭了大家，毀了自己，實在憋不住，自己在肚子里腹謗腹謗就行了，何必圖一時口快，禍從口出。

這些老弟子說得對，他們也是這麼做的。分舵開會，對幫里和舵主歌功頌德，馬屁飛揚，恬不知恥，反正一句不好的話也不會說的。有的要點臉的老弟子，馬屁沒臉拍，歌功頌德又違心，乾脆就不說話，好話不好的話都不說，裝啞巴，反正方方面面都不得罪，安安穩穩，舒舒服服地過日子罷了，工作得過且過，就等退了領幫里的退休金。

我也反思，為啥我不能像老弟子一樣，閉嘴，閉嘴，當個啞巴呢？只不過是我還年輕罷了。我才三十來歲，不希望一輩子就這麼渾渾噩噩、糊裡糊塗地過去了，不願意糊弄，圖人生一個痛快；渴望得到認同，希望自己有機會施展才華，希望自己的才能和思想得到重視和尊重；青春熱血，心有鬱結，不吐不快，要我像一個老頭子一樣什麼都無所謂，只能等我老了，對自己的事業，對幫里的工作，什麼都無所謂的時候了。

我的這種思想，或許對幫里的工作不好，大家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似乎很好。但這個時代，不是幾十年前，大家沒上過什麼學，沒什麼想法的時候了。現在，大家接觸的東西多了，自己有了自己的想法，統一思想必然是越來越難了。這讓每個幫里弟子工作上更有創造力和想像力，工作效率更高，但也讓人越來越難管了。幫里有時候搞思想教育，從來不問我們為什麼這麼想，只是命令我們怎麼想，指責我們不像幫主一樣想。

這是一個必然的時代變化，現在信息這麼發達，人們不可能再回到原來那個思想單純的時代了。畢竟，人不是機器，會越來越有獨立想法，這是任何人都迴避不了的事實。我們丐幫必然要面臨一個問題：如何在充分尊重個人的獨立意識和思想的同時，讓大家在工作上齊心合力。

我們丐幫開會，台下成千上萬的弟子，每個人的聲音、每個人的動作，都像機器一樣，一模一樣，這是極其恐怖的場景。更何況，很多人還在肚子里罵娘，嘴巴上濫竽充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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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申春秋?黃煊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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