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怎麼告訴你「我是同性戀」

人們壓迫「少數」

因為自己是「大多數」

文 | 榴槤不二熊 圖 | 網路

昨天，我一個朋友出櫃了。

他因為承受不住失戀的痛苦，哭著打電話回家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了他媽媽。然後在群里給我們直播了整個過程。

「她現在在哭。」

「她問我為了逃避逼婚才編出來的……我怎麼可能編得這麼完整！」

「哎，現在在問我傳宗接代怎麼辦？我說找個女同性戀形婚，然後她不說話了。」

「我爸打來了，他很生氣，說讓我馬上回家，要帶我去看醫生。」

最後，他問我們「怎麼辦？」作為朋友的我們能怎麼說？我們只能給他一些我們臆想出來的解決辦法，畢竟我們都沒有經驗。我們說著支持他，卻沒法伸出手保護他，只能在一邊給他打氣加油。

他告訴我們「雖然很煎熬，但是說完那一刻感覺很輕鬆。」就像當年他向我們承認他是gay一樣，我們大家尷尬了那麼幾分鐘，而後來就越走越近，大家無話不談。

／ 在中國，出櫃有多難？ ／

最近台灣發生了一件大事，同性婚姻終於合法。這是亞洲歷史上首次認可同性婚姻。台灣「司法院」給出的理由是「現行法律不允許同性兩人結婚，有違憲法保障人民婚姻自由及平等權的意旨」。

然而隔海對岸的大陸，對此卻仍是非常避忌的話題。可能我們身邊總有幾個大方對朋友出櫃的同志，但家庭永遠是他們出櫃的最後一道坎。

在我們這個王國里，我們沒有尊卑，沒有貴賤，不分老少，不分強弱。我們共同有的，是一具具讓慾望焚煉得痛不可當的軀體，一顆顆寂寞得發瘋發狂的心。

這一顆顆寂寞得瘋狂的心，到了午夜，如同一群衝破了牢籠的猛獸，張牙舞爪，開始四處狺狺的獵狩起來。在那團昏紅的月亮引照下，我們如同一群夢遊症的患者，一個踏著一個的影子，開始狂熱的追逐，繞著那蓮花池，無休無止，輪迴下去，追逐我們那個巨大無比充滿了愛與欲的夢魘。

這是白先勇1983年的《孽子》里描寫的同性戀族群的生活。這部長篇小說在2003年被翻拍成電視劇，當時這部電視劇橫掃台灣金鐘獎，引起不小的輿論。

這麼多年過去了，同性戀族群在中國大陸的現狀依然如同小說中描寫那樣，潛行、偽裝出沒在我們身邊。好的是現代通訊技術的發展，他們有自己的交友軟體，但就算他們連接起來，也是社會裡透明的一張網。

在中國，出櫃究竟有多難？

柴靜曾經在自傳《看見》中提到這個話題。

我問張北川「我們的社會為什麼不接受同性戀者？」

他說「因為我們的性文化里，把生育當作性的目的，把無知當純潔，把愚昧當德行，把偏見當原則。」

沒錯，我們要做到絕對的平權太難了。前些日子我寫了兩篇關於「處女情結」和「女權」的文章都在說明這一件事情。

《請不要把「貞操」塞進女孩的兩腿間》

《震驚！三個男人的精液可以合成毒藥！》

李安導演曾憑同性愛情電影《斷背山》拿下奧斯卡、金球獎。而他早年期間就拍過另一部講同性戀情的作品《喜宴》。

喜宴

The Wedding Banquet

導演: 李安

編劇: 李安 / 詹姆斯·夏慕斯 / 馮光遠

主演: 趙文瑄 / 歸亞蕾 / 金素梅 / 郎雄 / 米切爾·利希藤斯坦

類型: 劇情 / 喜劇 / 愛情 / 同性 / 家庭

地區: 台灣 / 美國

片長: 106分鐘

豆瓣評分: 8.8分

《喜宴》里，李安非常調皮地出鏡了：一群外國人用難以置信的眼光看著中國傳統婚禮陋習，李安探出頭說了一句話。

「你正見識到五千年性壓抑的結果。」

同性戀元素在電影、電視中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包括今年奧斯卡的最佳影片《月光男孩》也是一部關注同性戀群體的電影。

而大多數的電影都在關注同性伴侶之間的戀情，追求真愛的過程。《喜宴》是把同性戀這個話題放入中國傳統家庭討論。

「傳宗接代」這個詞對中國的婚姻觀束縛太深了，婚姻對老一輩的人來說是一個器官對另一個器官的反應，而不是一個靈魂對另一個靈魂的承諾。這些長輩都有同一個夢想「抱孫子」，從這一點來說，我們其實就是在上演《動物世界》。

另一方面是社會輿論的壓力，在中國結婚都不會只是兩個人的事，像《喜宴》里男主角偉同的母親說的，「這樣結婚跟人怎麼交代？」

結婚，是給別人一個交代。

當然，也有為愛情結婚的，但多多少少也都會涉及這個問題。

在電影里，偉同為了應付父母的施壓，與他的女性朋友威威在美國結了婚。這樣一來，既解決了父母的催婚，威威也能拿到美國綠卡，雙贏。

許多同性戀者到最後都選擇了「形婚」的道路，這些與同性戀者結婚的女人甚至還有一個專有名詞，叫「同妻」。

能想像嗎？在這個時代，還有人在脅迫之下交出自己的人生。「自由」這個詞喊了幾百年，寫成詩唱成歌立成雕像，到最後它還是一個詞。

為什麼說家庭是同性戀出櫃的最後一道坎？

趙文瑄飾演的偉同似乎說出了原因。

「我好想跟你們分享，但是我不能。有時候我忍不住想乾脆跟你們坦白算了，可是又不忍心把自己扛了這麼多年的擔子，再放到你們肩膀上。」

朋友和同事大不了道不同不相為謀，但親人是斷不了的關係，一旦說出口，只能逼著他們去消化這個結果。

我那個朋友出櫃時，跟他爸爸說了句「我害怕你們跟我斷絕關係」，當時還在氣頭上的爸爸溫柔地說「傻孩子，無論你是怎樣的人，都是我們的孩子。」我朋友說他聽到這句話時，淚如雨下。

電影的結局，是真正的「喜宴」，父母接受了偉同的外籍男友，而威威決定把小孩生下來給偉同和simon撫養，在機場臨別前一家其樂融融地翻看著婚禮的照片。

這個1993年的故事結局，在現代的社會裡依然是罕見得可憐。

／ 不支持就是一種歧視 ／

台灣同性婚姻合法之後，有一批網友高舉彩虹旗（同性戀群體的旗幟）表示支持。

當然也遭到了很多反對的聲音，這已經習以為常了。我好奇的是，現在出現了支持和反對的另一種聲音，叫「我不歧視，但我也不支持」

而且通常這些人，會把「不歧視」放在前面。這聽起來似乎是很開放的思想，至少中立了也算是邁出一步。

有人拿這個問題問台灣的知名辯手黃執中，黃執中給他舉了個例子。

假如張三在暗巷裡看到有個滿臉淚痕的小女孩，正在被幾個男同學圍著欺負。而張三選擇「不支持」，對小女孩掉頭不顧。

則此時，我要說張三你這個傢伙，自我感覺不要太好。因為像你這種行為，分明就是在支持那群男同學！

沒錯，在弱勢面前不支持就是一種歧視。這僅僅是兇手和幫凶的區別，無他。

只不過這些人把「歧視」換了一個更容易入耳的詞叫做「不支持」，看似清高，實則虛偽。分明是把他們當成異類，卻要聲明自己思想並不守舊。

再舉個例子，為什麼是幫凶。

之前我寫《天水圍的夜與霧》時聊到「家暴」的話題。

遭到家暴的曉玲多次報警尋求協助，找社工，打給父母，他們一個個都推卸責任、懶散不作為，最終曉玲和兩個女兒被她丈夫殺害。

曉玲求助的這些人，並沒有誰支持她丈夫家暴，更沒有動手。但他們在這起案件里的漠視和不理，都在把事情往最壞的結局推進。

他們就是幫凶。

《喜宴》里有一幕，一位同性友人來偉同樓下找Simon時，被鄰居的一對夫婦看到，夫婦倆用怪異的眼光看著他們倆。

雖然他們沒有說出鄙視，更不可能是支持，但從他們眼神里就是一種看待異類的眼光，這就是那群「不歧視不支持」的人的形象。

下次要是聽到有人說「不歧視不支持」的時候，請大聲說他「不要臉」。

／ 人生已經如此艱難，就不要步步相逼 ／

有個新興辭彙叫「人艱不拆」，但現在我想說「人艱不逼」。

想像一下，有一天近視眼遭到歧視，迫於社會壓力你出門不得不摘掉眼鏡怕被人發現，外面的世界對你來說從來沒有清晰的一天。

或者說接近現實點的，你是一個黑人，而你生長在50年代的美國，坐公車你都要給白人讓座，否則會被捕。

同性戀群體之所以被歧視壓抑了這麼多年，或許是因為它不是一個顯性的因素，他們不容易被看出來所以自然而然的他們也不會發聲。但不要因為他們不發聲就可以冠冕堂皇地給他們扣上帽子，歧視他們。

在看《歡樂頌2》時，我最討厭包總母親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

這句話等同於熊孩子父母的金句「他只是個孩子。」

做母親懷胎十月，把屎把尿，確實很辛苦。但是請不要用這句話來讓你所有的行為都變得有理有據。這句話放到「歧視同性戀」的話題里，就是那句「陰陽結合是萬物生長的規律。」

人生已經如此艱難，又何必步步相逼。

這個世界上確實沒有絕對的公平，也沒有絕對的權利。但能不能在我們能力有限的範圍里，盡量做到公平。

當有一天我們能拋開「破處的女人就是蕩婦」、「過了30歲沒結婚就是剩男剩女」、「男人就應該撐起整個家庭」、「同性戀就是違逆天理」這些固有破舊思想，或許您能輕鬆點，他們也舒服點，何樂而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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