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花木志——艾草：端午節辟邪打怪的草

按：正如茱萸與菊花對應著重陽，艾草與菖蒲對應著端午。懸菖蒲葉，飲菖蒲酒，多是江南習俗，唯艾草南北通殺，食用之外，還賦予驅邪的功能。今日端陽正日，我們一起欣賞蔣老師筆下的艾草。

作者：蔣春林

「 這日正是端陽佳節，蒲艾簪門，虎符系臂。午間，王夫人治了酒席，請薛家母女等賞午。」

——《紅樓夢》第三十一回

蒲艾指菖蒲和艾草，端午節期間風俗，家門上要懸掛菖蒲或艾草，紅樓夢中的賈府也不例外。

艾，又名艾蒿、苦艾、香艾等，多年生草本，《芙蓉女兒誄》中有「蓬艾蕭蕭」，古詩文中嘗嘗將蓬艾相連，粗生粗長的蓬草和艾草是田野里常見的野草，蓬草沒有什麼實用價值，而艾草可能是我國民間最名震遐邇最受人喜歡和最實用的植物之一了，醫食多功能，甚至被賦予了辟邪的含義。

初春時分艾草鮮嫩，菜場常見紮成一把一把的賣，路邊也有臨時攤販裝了一籮筐新鮮掐好的艾葉，當然也有的連根一起，走過往往忍不住就買上一小把。

雞蛋炒艾葉是最常見的做法，簡單快速，選擇嫩艾葉，灼水撈起剁碎，拌入雞蛋液中，加鹽攪拌均勻，用油煎熟即可，金黃蛋餅中發出點點綠艾葉的清香。

做糖水也是好東西，鮮艾葉灼水撈起，雞蛋煮熟剝去蛋殼，加入桂園紅棗生薑紅糖水一起煮，飲水吃雞蛋，補血溫腹，最宜女子。

食在廣州，豈可少了煲湯，陳年老艾（艾根或艾梗比艾葉更佳）煲雞，湯味鮮美，滋補暖胃。

而做艾糍更是清明期間的重頭戲，將嫩艾葉燙熟，切碎，或者攪拌機打成汁，加入合適比例的粘米粉糯米粉中揉勻，用炒熟的花生碎和白糖拌勻做陷。包成餅狀，墊上蘋婆葉或者芭蕉葉（當然很多其他大葉子也能用），上鍋大火蒸透蒸熟，那股子青綠清香，真是好看又好味，類似做法的應節美味也有地方名為艾粑或青團。

清明插柳端午插艾，傳統文化中五月是「毒月」，五月初五端午節這一天是「毒日」，五毒並出，此時艾草已經長大長老，不能吃了，但此時艾草的莖稈和葉子都是最充盈的時分，藥效最好，味道濃烈，能攻百毒，需要在早上采艾草，砍了紮成一束掛於門上窗上辟邪防病，若用艾蒿扎草人懸門上則稱為艾人，用艾製成虎形的飾物來佩戴就稱為艾虎。晒乾的葉子點燃熏蚊驅蟲，干枝葉燒湯洗浴，干葉子製成艾絨，供針灸用。「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艾越老越陳越有藥用價值，所以艾葉又被稱為醫草、冰台、灸草等，晉代葛洪的妻子鮑姑發明了用艾灸治病，選用的是廣州越秀山腳下的紅腳艾。

《紅樓夢》中有一個小戲子名艾官，以艾為藝名。

為了元春省親，賈府勞民傷財，建造了大觀園，準備了盛大的儀式，其中重要一項是建立了一個私家戲班，由賈薔負責，去林黛玉的家鄉姑蘇聘請教習，置辦樂器行頭，買了十二個小戲子，十二個女戲子都以官起名，除了寶官、玉官、文官、齡官，其餘人名字都從植物：藕官、芳官、豆官、菂官、蕊官、葵官、茄官、艾官。其實齡官也算是從植物，她另有一名椿齡，34的回目作「椿齡畫薔痴及局外」，椿也是植物。

從17回到58回，她們生活在梨香院。

在省親典禮上，十二個女戲子裝扮起來，一個個歌欺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態。雖是妝演的形容，卻作盡悲歡情狀。這是她們第一次正式出場，無端讓人想起寶玉在第五回的太虛幻境之夢，其中也有十二個舞女，輕敲檀板，款按銀箏，演唱了《紅樓夢》十二支，這些個小戲子儼然是太虛幻境的這十二個魔舞歌姬的人間鏡像。

第五十八回，因宮中一位老太妃薨，凡誥命等皆入朝隨班按爵守制。凡有爵之家，一年內不得筵宴音樂，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嫁。各官宦家，凡養優伶男女者，一概蠲免遣發。賈府的戲班被解散，小戲子們的生活軌跡改變了，寶官、玉官離開，齡官去向不明，菂官早夭，文官歸賈母，芳官歸寶玉，蕊官歸寶釵，藕官歸黛玉，葵官歸湘雲，豆官歸寶琴，艾官歸探春，茄官歸尤氏。

這十二個女孩子是大觀園裡最絢爛的風景。眾婆子的眼中，她們一干人或心性高傲，或倚勢凌下，或揀衣挑食，或口角鋒芒，大概不安分守理者多。也許從小就生活在戲劇的氛圍和環境中，只受師傅學藝上教導，不曾落入世俗的驅使呼喝，因此她們的天性得以保存。戲劇的世界理想、浪漫、遠離塵世，「頃刻間千秋事業，方丈地萬里江山。」「看我非我，我看我，我也非我；裝誰像誰，誰裝誰，誰就像誰。」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她們表現出異常的美麗、異常的天真，異樣的率真，上演了至真至情的精彩華章。

其中最驚世駭俗的是戲子們和趙姨娘打的一架，因用茉莉粉替了薔薇硝，趙姨娘打上怡紅院找芳官算賬，芳官是主角，蕊官藕官葵官荳官參與，四官手撕頭撞，把個趙姨娘裹住，芳官直挺挺躺在地下，哭得死過去。堂堂詩禮之家，大觀園又是何等嚴肅清幽之地，如此這般打得天翻地覆，落花流水,真可以說得上是滑天下之大稽。

住在大觀園裡的有芳官、蕊官、藕官、葵官、豆官、艾官，注意到艾官沒有參與鬥毆，因為她是屬於三姑娘探春的，哪裡能出馬和探春的親媽打架？另一方面也說明了三姑娘管束得好，畢竟她現在是當家人呢，手下的丫頭們估計也都隨著她忙碌，沒空玩的。但是她並沒有置身事外，小姐妹情深，豈能坐視不救？探春生氣要查是誰攛掇趙姨娘惹事，艾官便悄悄的回探春說：「都是夏媽和我們素日不對，每每的造言生事。前兒賴藕官燒紙，幸虧是寶玉叫他燒的，寶玉自己應了，他才沒話說。今兒我與姑娘送手帕去，看見他和姨奶奶在一處說了半天，嘁嘁喳喳的，見了我才走開了。」探春聽了，雖知情弊，亦料定他們皆是一黨，本皆淘氣異常，便只答應，也不肯據此為實。探春世事洞明，並沒有亂了陣腳，然而這番話畢竟被夏婆知道，老婆子們和小戲子們的矛盾加深。

六十二回，寶玉等人生日，大觀園樂翻了天，書中提到襲人、香菱、待書、素雲、晴雯、麝月、芳官、蕊官、藕官等十來個人都在那裡看魚作耍，小螺和香菱、芳官、蕊官、藕官、荳官等四五個人，都滿園中頑了一回，大家采了些花草來兜著，坐在花草堆中鬥草。都沒有艾官的身影。解散戲班的時候，書中指出，當下各得其所，就如倦鳥出籠，每日園中遊戲。眾人皆知他們不能針黹，不慣使用，皆不大責備。其中或有一二個知事的，愁將來無應時之技，亦將本技丟開，便學起針黹紡績女工諸務。其中一二個知事的也許就包括居安思危的艾官。抄檢大觀園後，王夫人做主將小戲子們放出去，也許艾官離開賈府後能過上個安穩的平常女子的日子？

而芳官藕官蕊官逃離了乾娘們的虎口，卻又落入了智通、圓心兩個拐子之狼窩。芳官如果再被欺負，誰能施與援手？誰能仗義相助？

以植物給她們起名字，正是「哀眾芳之蕪穢」，「惟草木之零落兮」。

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你們那裡的端午節除了吃粽子、插艾葉，還有什麼習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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