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先生的深夜食堂

黃先生的深夜食堂 壇肉與紅燒肉

話說中國的人與人真的會有很大的差異。

就說一天最普通不過的早餐——豆腐腦。偉大的中華兒女愣是能打開豐富的想像力，進行一場曠日持久、激動萬分的爭論——論豆腐腦是甜的還是鹹的？

某吃瓜群眾跟黃先生嘮嗑,說起這件事情：「就這麼一大碗稀溜暖和的好豆花，啊？你們大早上的好好喝完，抹抹嘴該幹嘛幹嘛唄？大早上的就因為往豆腐腦里放一勺糖還是放一勺鹵能討論好幾個小時？累不累啊？」

黃先生也是哭笑不得：「是啊，確實很累。不過我問你，豆腐腦是甜的還是鹹的？」

吃瓜群眾眼睛一亮「當然是鹹的好吃啊！你想想啊，咸豆腐腦開胃，還不膩。更好的是可以加蝦米蔥花，還能就餅和油條吃，主食配菜都有了，多好啊？你想想你吃甜豆腐腦啊？怎麼吃怎麼膩歪！那一大碗糖水，你能喝得下去？反正我不能！」此時的吃瓜群眾引經據典，滔滔不絕，一副大義凜然樣子。令我等目瞪口呆，嘆為觀止。

再說南北方做豬肉。同樣都是大塊五花肉，同樣都是油鹽醬醋、蔥花薑絲、花椒大料，都是加水用火燉熟嘍。在南方就是紅燒肉，在北方就可以做成壇肉！真是醉啦。

北方人做壇肉的方式很是粗豪，有肥有瘦的大塊五花肉，粗粗的斬了兩刀後，就開始切方塊。廚子也不管方塊大小規不規則，就會把肉放進大鍋里焯水。水在大鍋里咕嚕咕嚕地冒泡泡，伴著豬肉肉香的水汽也會滿滿彌散在廚房裡......沒有多久，也不知道豬肉焯沒焯熟，廚子就那個拳頭大的炒勺，開始往炒勺里倒東西。咸鹽白糖、蔥花薑絲、生抽老抽就開始往大勺里劃拉，也不知道是咸是淡......好不容易劃拉完了，廚子就著大鍋里的熱肉湯開始燉肉，順便把大勺的調料在鍋里攪來攪去。一會兒，肉湯就變成了讓人感覺很舒服的淺褐色。隨著肉在鍋里打轉，廚子在旁邊嘁哩喀喳的切著干豆腐皮，順手就會把干豆腐條打成一個結，順手扔進鍋里去。隨後大手一揮，早就準備好的花椒大料就會甩進去，調小火，關鍋蓋，隨後瀟洒的離開廚房。

彷彿這一切與廚子沒有關係。

不遠處的客廳里，轉而響起了電視劇人物的對話聲。

隨著電視劇的結束，廚子才會急急忙忙地衝進廚房，嘮叨著「糊了糊了！」一邊用勺子各種攪和。廚房裡彌散的豬肉和香料的味道瞬間衝進鼻孔......這種溫暖會充盈在你的鼻腔與腦海。

不過幾分鐘，鍋里的湯湯水水和各種大小的肉塊和豆腐節就被盛進了海碗里。廚子心滿意足地拍拍手，拿出一瓶小燒來，盛出一大碗毛尖米飯。大勺一揮，一大勺壇肉豆腐連著湯水就出現在米飯上。

廚子拿粗木筷子的手上下翻飛，高速運轉，廚子的腮幫隨著手的揮動一鼓一張......只聽廚房裡稀里嘩啦，叮叮噹噹的聲音此起彼伏，很是熱鬧。不知道情況的。還以為這家正在請客吃飯。

十幾分鐘的功夫，一大碗米飯已經是顆粒不剩，砂鍋里的壇肉也不知道消失了幾勺，十幾分鐘已經是只留下一層底子，小燒也是一滴不剩了。此時的廚子滿嘴流油，嘴邊還會有湯水和米粒。臉上已是泛起紅色。只見廚子一聲長嘆：「好菜好酒！」就隨手把鍋碗瓢盆扔進碗槽里，浮皮潦草的擦擦桌子後，就晃晃悠悠的走進卧室，竟是睡熟了。

廚子吃相可能有些太刺激，不過壇肉確實應該這麼吃。

想想啊，壇肉伴著米飯送進嘴裡，綿軟的米飯清甜的米香伴隨著濃郁的三層豬肉塊香，從口腔傳進食道，在舒舒服服的落進胃裡。再加上泡在肉湯里的豆腐節，豆香不僅輕鬆解除了豬肉的油膩，豬肉湯更給清淡的豆腐和白米增加了一點點厚重的味道，會讓我們的味蕾不會很無聊。此時配合的小燒，也會將我們的味覺和思想慢慢點燃，溫暖而沉醉。

一切不過剛剛好。

對於這樣的味道，我想很難有人會停下來慢慢欣賞。因為你欣賞的時候，你身邊的東北朋友可能不會給你剩下什麼東西咯。哈哈!

至於南方的紅燒肉，講究頗多。昔日蘇東坡《豬肉頌》詩云：

凈洗鐺，少著水，柴頭罨煙焰不起。

待他自熟莫催他，火侯足時他自美。

黃州好豬肉，價賤如泥土。

貴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

早晨起來打兩碗，飽得自家君莫管。

這首《豬肉頌》很是好懂，寫豬肉的做法也是簡單。

鍋子洗乾淨之後，少放一點點水，就讓豬肉用小火慢慢燉著，熟了自然就會好吃。

慢悠悠地做菜方式，細緻而從容。就像蘇軾的人生，從容而不失趣味。

細想想，在當時崇尚魚羊之鮮，生活富足的北宋王朝里，尤其是鐘鳴鼎食的士大夫之中，能有那麼一個人為平常人家吃的豬肉寫出一首傳世的打油詩。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很有趣的事情。尤其蘇東坡在當時已經在詩壇名震一時。

於是，就會有很多後世學子評價這首詩。說蘇東坡淡泊名利，愛民如子等等。

這一類評價不能說錯，但總感覺說不到點上。

直到那回從ICU出來，在病房裡看到一本佛經。佛經的封底寫著這麼一行字

「知福 惜福 再造福」

看著桌上的紅燒肉，想起蘇軾的《豬肉頌》。

忽然覺得這七個字用在這裡實在是貼切。

從朝堂之上決定國家命運的大臣，到死牢里隨時等待死亡的囚徒。

經歷了人生這樣的起伏後留下性命的蘇軾，會留下什麼呢？

理想？信念？亦或慾望？

也許都有。

不過，我覺得對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對生命的敬畏和感恩。

雖然沒有讓人眼紅的權位，沒有鐘鳴鼎食的生活，沒有自己的理想和未來。

不過，比起失而復得的生命，這些失去的東西，實在是不值一提。

更何況，在他的容身之所里，還有他最愛的茂林修竹。和委身官場的時候，從來沒有的安靜從容。

大概每次吃紅燒肉的時候，他都會沉醉在遠處的山水和漂浮在眼前的裊裊催煙的朦朧景象，時不時地被溫潤的黃酒和豬肉香氣喚醒。

細細的嚼著新米熟飯，有一口沒一口的從小鍋子里舀出一塊豬肉來，細細感受濃香的豬肉里慢慢溢出的黃酒香。

一杯香茗入口，猶如清風拂面。習習涼風吹過，一聲長嘆，一個微笑。

也許他會想到千里之外的廟堂里，仍然無休無止的爭鬥與搏殺。

但我相信，他此時的長嘆與微笑，是對生命的感謝，和對仍然在權謀爭鬥之中的朋友的惋惜與祝福。

這是歷經生死的人才會懂的感恩與從容。

其實，豬肉怎麼吃都好。不同的吃法，代表著不同的人對美食，乃至對人生的不同態度。

但是，我們無論怎麼讓食物送進嘴巴，我們都要感恩，至少生活給我們這個享受美食與安靜時光的機會， 不是嗎？

（圖片來自網路）

未完待續

作者簡介：黃澤懋，黑龍江大學 2015級法學院學生。曾為跆拳道運動員，一枚典型的吃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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