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是轉念的能量

當然，有很多時候，無論我們再努力，就是無法改變外在的現實。

有人問：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又如何能夠快樂得起來呢？

事實上，我一點也不覺得只因為外在的事物無法改變，我們就不能夠快樂，在我看來，儘管外在的事物狀態無可改變，但只要人的心念改變了，面對同樣的事情，感覺就可以很不一樣，舉例來說：

我曾經在門診發現一個五十幾歲的病人患有高血壓，於是開高血壓的處方給他，並且強調控制高血壓的重要性。

病人有點沮喪地問我：「我這一輩子是不是要一直吃藥？」

「有可能。」我點點頭。

「如果一輩子都得吃藥」，他說：「我的人生不是完蛋了嗎？」

我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會兒，心想，我得跟他談談，否則他不會好好吃藥的。

「你吃飯了嗎？」我問他。

他點點頭，有點莫名其妙地看著我。

「只要葯沒有副作用的話，你就把它當成飯好了。」

「當成飯？」

「是啊，我們一天要吃三次飯才能活下去，從來也不覺得難過，不是嗎？」

「可是，飯是幫助我們的啊。」

我對他說：「葯也是幫助你的啊。」

他笑了起來，對我說：「我懂了。」

說完拿了處方箋，開開心心地去領葯了。

生而為人，誰不需要依靠一些什麼才能活下去，我們都需要喝水，也需要空氣，陽光，或許還需要一小朵花。轉個念頭，就算吃藥，也不代表人生就沒有資格活得開心，有滋味啊。

或許因為寫過一些幽默的小品，因此常常被問到：「你怎麼學會用幽默態度面對人生的呀？」

一提到幽默，很有趣的，我直覺想到的不是笑聲，反而是佛經裡面的一個問題：

「這個世界上，到底海洋的水多，還是人流過的眼淚比較多？」

我第一次被問到這個問題時年紀還很小，當時想都不想，立刻就回答：

「當然是海水多，人的眼淚怎麼可能比海洋多？」

後來我長大了，有很長一段時間在台大醫院當醫師。每天從開刀房走回我的辦公室，都要經過加護病房區，那個地方外面總是坐滿了焦急的家屬，常常我經過的時候，就見到有人在哭。

我每天都在同一條路上來來去去，每天都見到了不同的人，坐在同樣的地方，用著差不多是同樣的方式哭著。

我就這樣走著，走著，直到有一天，我忽然理解了：

原來這個世界上，人流過的眼淚比海洋的水多得太多了。不止淚水，連煩惱、被誤解、挫折、分離、失去、傷心、痛苦恐怕也都比海洋的水多得多，我的人生就在那個領悟之後一點一滴比較深刻地體會到了所謂「幽默」這件事的。非得有那麼麻煩的人生，當然沒有什麼理由不為自己找到一些可以開心活下去的態度。

因此，就算人生有很多事情無法改變，我們還是可以快樂的。

我的朋友，已故的舞蹈家羅曼菲在癌症末期並發腦部轉移時，接受脊椎穿刺檢查，後來發生了穿刺後的頭痛，我去看她，她問我這個麻醉科醫師：

「為什麼會這樣呢？」

我向她解釋，通常這樣的情況比較容易出現在孕婦和年輕人身上。

她聽了雲淡風輕地對我說：「我不是孕婦。所以，哈，這倒是最艱難得聽到的一件值得開心的事。」

曼菲的開朗、堅強、樂觀從來沒有改變過。哪怕她的病情惡化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她都是對我說：

「其實啊，他比起你們，這樣的人生也有好處。」

「好處？」我看著她。

「至少我的人生，不用經歷老年這個我不喜歡的階段。」

說真的，她說話時，臉上有一種真心真意的表情，讓我簡直不曉得該怎麼回答她才好。

如果說世界上有一種心情叫堅強的話，曼菲就是這樣的心情升華到了「幽默」的境界，像她總是在舞台上，用著非常巨大的熱量以及體能，在為我們展現一次又一次美好的身影，她用一種比堅強還要堅強的力量與自在，讓我們看到「快樂」可以是那個樣子。

曼菲過世之後好久，我還常常想起她，從某個角度來說，她是我見過，最達觀、也是活的最淋漓盡致的人，每次遇到不如意的事，總會想到許多往事，以及在曼菲身上學到的態度。

是哦，就算有比海洋還多的淚水，就算有那麼多必須接受的生離死別，只要是活著、呼吸著，在這場人生的盛宴里，有什麼理由不能要開開心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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