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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走出太陽山(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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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那年,靜離

【作者簡介】陳國兵,1970年出生,西南師大外語系畢業。畢業後做過公務員,在基層做過下派幹部,1998年辭職下海經商,2002年來到成都。喜歡文學,業餘時間愛好寫作。現任成都恆風動漫股份有限公司副總經理兼市場總監。

小說:走出太陽山(17)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十六)

農忙季節很快就到了,工地上的工人們早已把心放回了家裡,大家都惦記著自家的那幾畝承包地,都在吵嚷著找老闆兒討要工錢。

在通州,所有的建築老闆兒都形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平時只給工人借點兒生活費,或者借飯菜票用,從不按時發放工資,只有等到農忙、學生開學和要過春節了,他們才會多準備些錢給各個工種發錢,但都還不是全部結賬,而是比平時多借一些而已。這樣,所有在工地上幹活的農民工幾乎都是在同一個包工頭手下,一個工程幹完,馬上接著干另一個工地。當然,每一個工地的工資就都一直延續下去,時間長了,連工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從老闆兒那裡領多少錢了,因為他們連白條都沒有給工人出一張。

農民工只知道沒日沒夜地幹活,他們基本上都沒有文化,又不懂國家政策和法律,加上不看書不看報,這個群體幾乎成了城市人群中的盲人,聾子。

他們看不到自己的權力,只知道應該聽包工頭的話,才拿得到工錢。在他們的內心世界裡,工地上的包工頭便是他們的衣食父母,才是他們的天,根本不敢得罪。

魏蜀軍也跟著師傅一道,顧不了工地上的錢收完了沒有,他一邊幫師傅捆綁著鋪蓋捲兒,一邊收拾著自己的衣物,因為每次農忙季節工地上都要放假一個月左右,大家都要把自己的東西收藏好,免得等農忙假期過完,所有的人都精疲力竭地回到工地後,這才發現自己的東西這也丟了那也丟了。

農民工是捨不得丟棄任何一件東西的。在這一點上,魏蜀軍是不喜歡師傅的,因為師傅自己隨身用過的東西幾十年都捨不得丟,更別說他要是在路上或者工地上發現個什麼他從來沒有看到過的東西,他都要蹲下身去,低頭研究半天,最後還是十分捨不得地把那玩意兒給帶回工棚。

改革開放之初,城裡面到處開始充斥著沿海開放帶來的成果,各式各樣的電子玩具和生活用品散落在大街小巷裡,對於農村進城務工的人來說,就顯得十分的稀奇了。加上師傅鄭富貴的內心深處一直有著各式各樣的發財,所以他每低頭撿起一個東西,都會悉心研究幾天,生怕在路上錯過了一個寶貝兒似的。

魏蜀軍趁師傅不注意的時候,也曾偷偷地給扔過他撿回來的東西。扔的次數多了,師傅就慢慢地發現了問題,他會陰沉著臉問:「上個月我在二馬路撿到的那個紅色的易拉罐瓶子你給扔掉了?」魏蜀軍只得如實地回答:「嗯,扔了,佔地方。」師傅就對他大吼道:「我是撿回來要拿回老家當錫焊用,好修理我那收音機的。你怎麼就擅自給我扔了呢?」魏蜀軍就只得低著頭,怯怯地說:「你也不早說,以後我到大街上去給你撿一個回來不就是了嗎?」

收拾好行李,師徒二人便帶著唐娟,從通州縣城出發,一路疾步快走,翻過幾座山,淌過幾條河,最後翻過太陽山,經過兩天一夜的行走,終於回到了美邊。一路上,他們無心欣賞沿途的美景,鄭富貴雙眼只關心的是那一路的金黃色的稻田和火紅火紅的高粱,還有那山坡上一望無際的苞谷,每顆苞谷樹上都掛滿了至少兩個或者三個玉米棒子。餓了,他們就順手在玉米地里掰一根苞谷棒子,可以生吃,也可以坐在路邊,找來一堆柴禾,用打火機點燃,然後把玉米棒子放在火上烤,烤熟後便大口大口地啃上幾口。口渴了就到溪邊用手捧幾捧溪水放進嘴裡解解渴。然後背上鋪蓋捲兒和從城裡面買來的糖啊餅乾啦等用於農忙打點心吃的東西,再接著趕路。

他們一行人剛進入村口,村裡的孩子們先是從玩耍的院壩上散開並躲了起來。然後再像看稀奇一樣重新探出個頭來,向鄭富貴他們這一行人瞧了瞧,確信是美邊大院子里的人,這才小心翼翼地從草垛後面走過來。在鄭富貴的鼓勵下,大家這才慢慢地圍了過來。

待孩子們都圍了過來後,鄭富貴他們就放下背上的鋪蓋捲兒和行李,從一個帆布挎包內取出一包紅紅綠綠的水果糖,給孩子們一人一顆地散發著。

孩子們接過水果糖,便一個接一個地默默地走開了。這時,鄭富貴便聽見其中一個孩子的母親在他家堂屋內故意大聲地罵著自家的孩子:「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不要隨便吃別人的東西,你個短命龜兒就是不聽話,長大後肯定沒有骨氣!」罵聲是故意罵給鄭富貴聽的。罵聲里多多少少透露出了美邊大院子的人十分複雜的心情。

小說:走出太陽山(17)

唐娟拎了自己的行李,跟鄭富貴和魏蜀軍他們道了別,徑直向自家的房子走去。她家的房子在美邊大院子還沒被有拆得七零八落的時候,一直住在院子的最東頭。屋子是木結構的瓦房,本來就有一面山牆無依無靠,現在可好了,連緊挨著她家的兒時潔娃兒,也因父親在工地上傷亡,母親改嫁後,他家破破爛爛的木房子,在去年夏天被一場暴風雨給徹底吹垮了。房子垮塌的那一天,幸好唐娟的母親不在家。否則,那轟然的巨響會把她人給嚇傻。隔壁房子沒了,原先的木屋成了一攤廢墟,只剩下唐娟家的那間木瓦房孤零零地矗立在院子的最東端,而且還向著隔壁房屋倒塌的方向傾斜了二三十度,從鄭富貴家這個方向遠遠地望去,像是美邊大院子的一座斜屋。

唐娟急匆匆地穿過了曾經十分熱鬧的大院子,如今大院子里其他住戶早已搬走,另建了新居,只剩下她家那孤零零的房子還矗立在院子的最東端。

美邊大院兒曾經的輝煌,在改革之初田土下戶過後便戛然而止,彷彿一場交響樂表演到中途,樂師們紛紛離場而去,只剩下裊裊餘音。大院子各家各戶的房屋基礎的輪廓仍依稀可見,只不過屋基上面早已長滿了各式各樣的草,無數朵野花正競相綻放著。偌大寬闊的青石板院壩上,顯得冷冷清清,到處長滿了狗尾巴草和鐵絲草。幾叢野豌豆藤子糾纏著壩子邊的一顆櫻桃樹,努力地向上爬著,野豌豆想爬上樹梢,眺望著曾經那群在院壩上玩兒瘋了的孩子,期盼著他們的歸來。尤其是壩子的中間居然從石頭縫隙中長出了一叢苦蒿。苦蒿早已乾枯,只剩下十幾顆瘦瘦的種子還掛在上面,微風吹過,瘦瘦的苦蒿的種子便從上面悄悄地跌落,發出十分細微的嚓嚓嚓的聲音。

唐娟的腳步,驚飛了草叢裡的一群麻雀,卻迎來了遠處的一陣狗吠聲。

她走到自家的門口,大門虛掩著,屋內十分昏暗。她推開木門,一眼便可以望見自家後門外的東西。後門緊閉著,但由於室內沒有光線,加上屋子的所有牆壁都是木結構的,人站在屋內,眼睛便可以清晰地觀察到屋外所有的動靜。

唐娟放下行李,剛抬起身子,便看見了母親。母親正在屋子後門的竹林里用大笤帚掃著厚厚的枯葉,她把枯葉掃在一起,再用一個大大的背簍把枯葉背進屋,倒進柴灶旁邊,用枯葉做柴禾燒水做飯和煮豬食。

唐娟大聲喊了一聲媽媽,她的母親被嚇了一跳,迅速抬起身子,向屋內跑了進去。母子倆十分親熱地拉了拉手,算是終結了長時間沒有見面了的思戀之情。

唐娟也從蛇皮口袋裡掏出一包水果糖塞進母親的手裡。母親舉起水果糖口袋,藉助木板縫隙透進來的微弱光線看了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她用手使勁兒捏了捏,對唐娟問道:「是紅苕做的?」唐娟回答說:「高科技做的。」母親又問道:「怎麼硬梆梆的?沒有紅苕糖軟和。不過還是藏起來放到過年再拿出來待客吧。」

唐娟的母親似乎早已忘記了家裡一共有幾個女兒了,她沒有開口問唐娟兩個妹妹出去打工的事情。本來在路上,她早就想好了該怎麼來回答母親關於兩個妹妹的問話。可是,母親在她面前卻隻字不提,這道讓唐娟覺得十分的奇怪。

她實在是忍不住了,便拉住母親的手主動給她提起妹妹唐佳和唐琴出去到廣東打工的事兒。母親沒有說什麼,聽後只是「哦」了幾聲,不做任何發言。唐娟感覺奇怪,難道母親早已知道些關於兩個妹妹的事情。

唐娟雖然曾經在夢中夢見過兩個妹妹的處境,但那僅僅只是一個夢啊?夢醒後,她根本就沒去多想。她堅信兩個妹妹在廣東都過得很好。但今天看母親的眼神,好像隱約保留著什麼不想給自己說。

唐娟的母親不是不牽掛遠在外面的幾個女兒,而是那時候的確是沒有通訊工具,偏遠的美邊彷彿就是一個世外桃源。好在村子裡不斷有人南下,又不斷有人從南方回來,就像鄭富貴一樣,他們從南方趕回來也是因為農忙季節。過去的人會捎去美邊大院子的變化,回來的人當然也就會帶回美邊人在廣東的故事。唐娟的母親多多少少聽到些關於兩個妹妹的故事,他們都給她母親說:「你家現在好了哦,唐佳嫁了個大老闆兒,唐琴也天天在接客。」母親最開始還裂開嘴巴笑。她想至少自己的兩個女兒在廣東日子過得很好,自己長時間懸著的心就可以放下來了。可是,漸漸地她發現回來的這些人一說起女兒在廣東天天接客就怪模怪樣的。大家都沒敢給她明說,或許說這話的人也只是道聽途說,不敢確定,所以也就沒有給唐娟的母親直說。

直到有一天,已經搬出美邊大院的以前的生產隊長王紅光再次從後門鑽進她家的時候,在她母親的床上,王隊長才試探著告訴了母親接客是怎麼回事兒。王隊長說,廣東那邊接客跟美邊人說的接客是兩回事兒,美邊人接客是接自家的親戚,而廣東人接客不是接親戚,是接嫖客。唐娟的母親最開始聽不懂嫖客是什麼東西,在王隊長就給她打比喻說:「就像他跟她兩個睡在床上干那事兒一樣,只不過跟唐琴干那事兒的男人不像他那樣固定罷了。」

唐娟的母親終於算是理解了村裡人所說的接客的意思了。她一把把王隊長從自己的身上推下床,邊穿衣服邊說:「以後不許你再進這個屋子了。」王隊長獃獃地問:「為什麼呢?」「不為什麼。」唐娟的母親原先以為自己的女兒天天接客是件十分光榮的事情,這下才覺得是跟自己一樣,還天天睡的不一樣的男人。自己好歹這一生中只被唐娟的父親和生產隊長睡過,而且那個年代能夠跟生產隊長上床還是私底下比較光榮的一件事,至少臉面上還有點兒光,因為生產隊長是全美邊最大的官兒。現在可好,女兒那麼小小年紀,居然還輪換著跟男人上床。她心亂如麻,實在是不好意思跟自己的大女兒提及自己早已聽到的風言風語。

秋收季節的美邊,漫山遍野的金黃。一層層麥浪裹挾著豐收的喜悅,像潮水般不斷地湧向美邊。麥浪連成一片,抬頭望不到邊際,但只有美邊的人一眼就能從層層的麥浪中間找到自家的麥田,甚至有人還能夠嗅到自家麥田裡散發出來的麥穗的清香。

鄭富貴站在自家的麥田埂上,嘴裡銜了根葉子煙捲兒,兩眼眺望著的麥浪,一邊抽煙一邊使勁兒地用鼻子搜尋著久違的泥土的芳香,以及饅頭髮酵的甜香兒。他抽完了葉子煙,拿煙斗在自己的鞋子上使勁兒地敲了幾下,再用衣袖袖口擦了擦,然後揣進衣服口袋內,便挽起袖子,撈起褲腿,抽出腰帶上扎著的鐮刀,便一頭鑽進了麥田。

他獨自一人彎著腰,低著頭,在麥田裡嘩嘩嘩地割著麥子。麥子抱在懷裡,感覺沉甸甸的,再也沒有了昔日生產隊集體生產時割麥子的那種感覺了。那時,生產隊收拾的是哀傷和悲嘆,如今田土到戶後,每家每戶都像鄭富貴一樣,收穫的全是豐收和滿足的喜悅。

唐娟也跟著母親下田去割麥子去了,她邊割麥子邊跟母親說著話,把自己在城裡見到的聽到的什麼都跟母親講。母親聽的雲里霧裡的,她根本就聽不懂。因為在她母親唐殊妹兒的內心世界裡,除了美邊很大以外,其它地方就再也沒有比美邊更大的天了。女兒給她講的城裡的事情,讓她彷彿進入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聽著女兒有一句沒一句地講通州城的故事,唐殊妹兒的心裡就感到煩躁,先前她還只是聽從廣東回來的人跟她講在深圳電子廠里的二女兒唐佳和在東莞髮廊賣淫的三女兒唐琴,於是她的心中便慢慢開始有了除美邊以外的第二個地方和第三個地方。現在可好,這農忙季節兩年沒有回來的大女兒唐娟又親口給自己講述了通州縣城的很多事情。這讓她的大腦中再一次裝進去了第四個地方,通州。

她感到十分恐懼,第一次感到天外有天,世界很大。原先還以為三個女兒都在一個地方打工,聽唐娟這麼一描述,才知道她們居然天各一方,互相不能夠有個照應。

她割完一塊地的麥子,站起來伸了伸腰桿,用手拍了拍站在衣服上的野草種子和麥芒刺兒。她走到麥田埂上,端起從家裡帶來的一盆老陰茶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個夠。

她從身後看著一直低頭割麥的大女兒唐娟,突然發現女兒變了,長大了。尤其是女兒豐滿的屁股和那一對大大的乳房,更像當年的自己時,心中突然便閃過一個念頭。

她問唐娟:「帶你出去打工的毛狗跟你睡覺沒有?」

唐娟一下子直起身子回答道:「沒有。」

唐殊妹兒又問道:「你們沒有在一起?」

唐娟:「沒有。他沒幹多久便走了。」

唐殊妹兒:「他去哪兒了?」

唐娟:「不知道去哪兒了。他幫我給你帶的八十元錢給了你沒有?」

唐殊妹兒:「什麼錢?沒有呀!」

唐娟立即咬牙切齒地罵道:「狗日的毛狗,居然敢騙我!」她告訴母親事情的全部經過,說是毛狗悄悄地領走了自己的工資,說是他親自幫忙給帶回來給妹妹交學費的。說著說著,唐娟急得便流出了眼淚。

她對母親說道:「老子現在就去他家找他,不給老子把錢叫出來,我殺了他全家。」

倒是母親不怎麼急,她對唐娟說:「也沒必要那麼急啊,等我碰見了毛狗,我來問問他是什麼原因沒有把錢帶回來,都鄉里鄉親的,總得要給個說法的。」

小說:走出太陽山(17)

唐娟知道自己早就上當受騙了,心頭還是氣呼呼的。此時,她既討厭毛狗,同時又想起了工地上第一個睡了自己的張書超。她把鐮刀狠狠地往田裡一扔,一屁股就坐在了麥田田埂上,順手端起身邊的鐵瓷盆子,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

魏蜀軍和唐娟幹完了自家的農活,便二話沒說都去了鄭富貴家幫忙。他們來到鄭富貴家最後一塊麥田裡,拿起鐮刀,和師傅師母一起肩並肩地排成了一排,大家先是都沒說話,鐮刀發出的嘩嘩嘩的聲音,伴隨著遠處陣陣微風吹過捲起的麥浪的聲音,十分動聽。

唐娟緊挨著魏蜀軍,她邊割麥子邊低頭偷看著魏蜀軍粗壯的臂膀和健碩的肌肉,心頭便盪起了層層麥浪樣的感覺。她恨不得馬上衝過去一把抱住魏蜀軍,更恨不得今晚母親就答應這門婚事,她已迫不急待地想和他睡在一起。

她開始走神。她想起了母親和王隊長在竹林里的那一幕。這時候的她開始理解和同情起母親來了。因為她自己此時也期待著有個男人能夠大膽地騎在她的身上。有那麼一剎那,她甚至幻想著騎在自己身上的就是王隊長,她也毫不介意的。儘管王隊長早已兩鬢白髮,肌肉萎縮了,但他騎在母親身上的動作卻依然在唐娟的腦海里記憶猶新。

當唐娟割到魏蜀軍身邊的麥子時,兩個人都同時慢了下來,最後只剩下一叢麥穗時,他們倆都停住了鐮刀,把那株麥子讓給對方去割。這時,唐娟抬起頭來對著他羞澀地笑了笑,臉上頓時飄過一片彩霞。汗水打濕了唐娟的衣服,衣服緊緊地貼在她的背上和胸脯上,勾勒出了她的青春的輪廓。

魏蜀軍抬頭也看了看唐娟,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注意到了唐娟的身體。唐娟沒戴胸罩,那個時候很多農村女孩子根本就沒有乳罩。她的兩個乳頭就像兩顆酸澀的李子,悄悄地塞在她的胸前。放李子的地方微微地突起。李子躲在的確良衣服布料的後面,若隱若現,讓人立即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幻想。再看看她的屁股,正高高地翹起,由於汗水的原因,褲子除了大腿以下看上去還是乾的以外,其餘部分早已被汗水打濕。唐娟的屁股上正冒著股股白氣,像是剛出籠的肉包子。

魏蜀軍立即有了強烈的反應,他渾身哆嗦了一下,嘴開始發渴,臉開始發燙,身體開始膨脹。他不好意思再多看唐娟幾眼,因為他下面那玩意兒早已雄糾糾氣昂昂的了。他感到害怕,生怕被師傅師娘給看到。他尤其擔心被唐娟給看到。他立即低下頭去割麥子,可是下面那東西卻像鐮刀一樣硬邦邦地頂在那裡,讓他著實再也低不下去。

他的臉一下變得通紅,心臟也突突突地發跳,手裡頭的鐮刀也開始不聽他的使喚。他邊割麥子邊祈禱著自己的尷尬快點兒過去。

見魏蜀軍裝模作樣割麥子的樣子,唐娟也低下了頭。她對著魏蜀軍吃吃地笑了起來。她看到了他的尷尬,更感覺到了他的青春,以及從他近距離的肉體上散發出來的青春少男的味道。

這時候,鄭富貴割完了他面前的那一片麥子,他走到田埂邊,端起從家裡帶來的老陰茶水,咕咚咕咚地灌了滿滿一肚子。然後,他坐在田埂上,從荷包里掏出一片煙葉,用手使勁兒搓了搓,便用兩隻手捂著,放在嘴邊吹了幾口氣。他是想潤一潤早已乾燥的煙葉。再把煙葉撕扯一小段一小段的,從中取出一片最大的沒有孔洞的煙葉,再把其他煙葉整齊地放在裡面,在嘴邊上用口水沾濕,迅速裹了起來。

他點燃葉子煙,坐在田埂上,邊抽煙邊欣賞著自己的徒弟和低頭割麥的唐娟,想像著自己親自給他們主持結婚儀式的那一天。他甚至還看到了唐娟的母親謝媒時送給他的一頭大大的白白凈凈的豬腦殼。

在美邊農村,無論那家人接媳婦和嫁女兒,在舉辦婚禮的那一天,都要按照傳統習俗,給媒人準備一隻大大的豬頭,豬頭上面還要栓上一塊紅布,以圖個喜慶和吉利。

抽完煙,鄭富貴對唐娟說:「唐娟,晚上把你母親叫過來一起吃飯,我好給她說你們倆的婚事。」

唐娟回答說:「要得。」

魏蜀軍則裝著沒有聽見,繼續彎著腰割麥子。

待唐娟割完最後一株麥子後,鄭富貴便對她催促道:「快回去叫你媽過來。」唐娟放下鐮刀便徑直往家走,她心中也跟鄭富貴想的一樣,趕快把自己的母親喊到一起,儘快把自己的婚姻大事給敲定下來。

在當時的農村,像唐娟這個年齡的女孩兒還沒有出嫁,已經是極少數的了。絕大多數女孩兒都剛滿十七八歲,家人就會到處張羅著找人提親,據說年齡最小的只有十四五歲就已出嫁。

唐娟的母親眼看著自己的幾個女兒一天天地長大成人,苦於自家的條件和她家就只有她一個寡母和幺女兒在家,加上農村的活路始終也干不完,抽不出時間來去找人給女兒提親。女兒們的婚事也就一拖再拖,成了壓在她心口兒上的一塊大石頭。

在當時的美邊,無論哪家的女兒要出嫁,那一定得有個好的口碑。沒有好的口碑是嫁不出去的。唐殊妹兒想想自家的唐琴,氣就不打一處來。但由於相隔千里,既沒得電話聯繫,自己更寫不來書信,外界傳聞的關於唐琴的流言蜚語,自己身在美邊,根本無法親自去核實,只得任別人說去,權當自己耳朵聾了。當她聽唐娟說鄭富貴願意給大女兒提親時,高興得差點兒跳了起來。

在女兒唐娟的催促下,她趕忙進屋翻箱倒櫃,找了件相對比較完整的衣服穿上。她箱子里的每一件衣服都穿了至少有十年以上,每一個補丁其實是記載了一個年齡。而剛剛穿上去的那一件紅色的短袖衣服,還是當年她出嫁時,她的母親也就是唐娟的外婆親手給她縫製的。她把結婚時穿過的嫁妝,珍藏在漆器箱子裡面,只有家裡來個貴客,或者有什麼大喜事兒的時候,她才捨得拿出來穿一次,穿完便立即用清水洗乾淨,摺疊整齊,重新放回到那口出嫁時陪過來的嫁妝箱子里去。

唐娟和她的母親一前一後地跑到了鄭富貴家。兩個人開始挽起袖子,幫著鄭富貴的老婆做飯。那時候,請客吃飯成了美邊人最奢侈的一件事情。平時無論哪家都捨不得吃的東西,都會在來人來客的時候大大方方地端上桌子,招待客人。

鄭富貴跑到屋後的竹林里抓了一隻公雞回來,手腳麻利地挽起袖子,然後把公雞的脖子倒轉用手捏著,扯掉雞脖子上的雞毛,取一隻土碗盛半碗水,在水裡面加一點兒鹽巴,然後左手提雞,右手拿刀,一刀下去,公雞「呱—」地一聲,兩隻乾瘦如柴的雞腳便使勁兒在空中亂抓。他立即把還在向碗里滴血的雞頭挽進兩隻雞翅膀裡面,把雞翅膀左右一交叉,再把還在死亡線上掙扎的公雞向地壩上一扔,公雞在地壩上面打了幾個滾,先是站了起來,向前向後東倒西歪地走了幾步,最後栽倒在了地上,嘴裡再次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聲,斷了氣。

桌子上很快就端上來兩碗雞肉,兩碗炒紅薯粉,一碗油炸的麥子粑粑,和一碗白菜湯。正式開飯了,鄭富貴的老婆沒有上席,仍然留在柴灶屋裡等待鐵罐子里的紅薯米飯煨熟。魏蜀軍大聲地喊師母過來吃飯,師母回答說:「你們先吃,煨飯是離不得人的,離了人的話,飯就會煨糊。」唐娟的母親也不停地在叫嫂子快過來吃飯,鄭富貴對她說:「別管她的,我們先吃。」

鄭富貴在剛端上的兩碗雞肉面前擺了幾雙筷子,進屋取來幾張黃色的草紙,用打火機點燃,雙手握住,合在一起。他把燃燒著的草紙高高地舉過頭頂,面向自家大門,閉上眼睛,身體成九十度的角彎下去,嘴裡念念有詞:「咱家所有的老輩子,還有我的爺爺奶奶祖祖婆婆大姑二姑,以及外公外婆,今天請你們回來吃頓飯,保佑我們全家出入平安發大財,保佑幾個孫子讀書順順利利地考上大學啊!」他口中念叨一陣,直到手中的草紙快要燒到了手指,這才趕忙把還未燒完的草紙扔到桌子下面。他一邊搓著被火燒痛了的手,一邊笑嘻嘻地對大家說:「開始開始,還愣著幹什麼呢?動筷子,動筷子!」

鄭富貴對唐娟的母親說:「今天喊你們來,不是為了別的。我想你們家唐娟年齡也大了,得找個人戶嫁了。我身邊正好有個人,就是他,魏蜀軍,你看看合適不?」

唐娟的母親正對著魏蜀軍坐在四方木餐桌的側面,她抬眼看了看坐在自己對面的小夥子,覺得還蠻順眼的。小夥子長得不是特別的粗壯,但十分有精神。臉上的皮膚雖然稍微黑了點兒,但比起自家唐娟的皮膚也還過得去。身高體重都還十分的滿意。唯一讓她有點兒擔心的是,這娃兒在家裡是個獨生子,幺兒。他的上面還有四個姐姐,姐姐們都早已出嫁。還不知道他的脾氣究竟好不好?不過,既然是鄭富貴親自在給她家女兒提親,她也就沒有再去挑三揀四的本錢了。人家小夥子在跟著鄭富貴學手藝,那個年頭,男人要是學了一門手藝,方圓幾公里都是十分了不得的。自己要是不答應,隨時有可能被其他的人看中,很快就會有人上門去給他提親的。

唐殊妹兒眼含著熱淚,先是用筷子夾起炒熟的公雞頭,放進鄭富貴的碗里,再給還在廚房燒飯的嫂子夾了塊雞肉放在她的碗里,最後她站了起來,挑選了一塊雞腿子肉放進了魏蜀軍的碗里。她激動得早已說不出話來,只用夾雞肉的方式回答了鄭富貴提出的親事要求。

唐娟則一直低著頭用筷子往嘴巴里刨飯,臉紅紅的,心跳得很快,手心也出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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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策劃總監:於小蘭

編輯:姚小紅、洪與、鄒舟、楊玲

法律顧問:劉明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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