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恐怖分子」 這個詞出現之前，曾有一起連環爆炸案震驚了50年代的紐約

在911事件衝擊美國、「伊斯蘭恐怖主義」 被載入詞典的幾十年之前，一名連環爆炸犯就曾行蹤鬼魅地游離於紐約街頭。在長達16餘年的時間裡，這個被稱為 「FP」 的恐怖分子在城市的街道、電話亭、儲物櫃甚至電影院里埋置了炸彈 —— 他從未奪取過任何人的生命，但他這種無厘頭的行徑讓這座城市在20世紀50年代陷入了最為崩潰的歇斯底里中，以至於警方要向精神科學家進行求助，希望了解 FP 的犯罪心理。藉助爆炸犯的信件和其他證據，詹姆斯·布魯塞爾（James Brussel）博士成功地描繪出了世界上的第一幅罪犯側寫（profile），而如今該偵查手段已成為全球警務的標準程序。

此案之後，經過 FBI 的多年深入研究發展，犯罪分析已經演化成某種特定意義上的科學方法，旨在確定罪犯的性格特徵，協助警方縮小搜索範圍。然而，在 「瘋狂炸彈手」（Mad Bomber）一案中，詹姆斯·布魯塞爾博士基本僅憑藉福爾摩斯式的直覺，就鎖定了一名為美國夢努力奮鬥卻從未真正融入社會的移民。

在邁克爾·坎內爾（Michael Cannell）的新書《燃燒：精神病學家，瘋狂炸彈手和犯罪分析的發明》（Incendiary: The Psychiatrist, the Mad Bomber and the Invention of Criminal Profiling）中，他著眼於這一事件對美國執法政策的影響。很多人會以為犯罪分析稀鬆平常，因為電視劇裡面大多都是這樣的。但在那個年代，警方對這種做法持有極大的懷疑。我們和坎內爾通過電話聊了聊布魯塞爾博士破案法的影響力，如何揣摩連環爆炸犯的心理，以及這些爆炸案是否預示了現代恐怖主義和持續恐懼時代的到來。

VICE：我腦海里首先冒出來的就是，在犯罪分析出現之前警方的工作有多困難 —— 現在很多人竟然認為這種方法是警方所採取的主要和必備手段。

邁克爾·坎內爾：犯罪分析在我們當今文化中廣為流行。打開電視隨便調到哪個台，你很可能就看到 CSI 或是《罪惡黑名單》在進行犯罪分析。出於某些原因，犯罪分析真的迎合了某些公眾於此的想像。但是人們不會意識到，這些都是因為在1950年前後，紐約警方試圖抓獲一名連環爆炸犯卻始終沒有頭緒。

16年過去了，絕望的警方帶著全部證據找到了詹姆斯·布魯塞爾博士。在現場，他就向警方給出了現在我們稱為側寫的東西，實在是難以置信的準確。警方本來就沒想過要諮詢一位精神病學家，但是在他的工作得到很多關注後，全國的警察都找上門來向他諮詢那些破不了的案子 —— 波士頓扼殺案的成功破解也有他的一份力。然後 FBI 也慕名而來了，問他是否能與他們分享他的方法，布魯塞爾博士也照辦了。

為什麼在最初，警方對於用犯罪分析的技術來解決案件抱有這麼深的懷疑態度？

1950年是個科學改變了美國人生活方式的年代，脊髓灰質炎疫苗被制出，空間站項目啟動。但警察工作這個領域還未採用科學技術 —— 我個人認為是因為警方太過於守舊，他們不相信大學生或是實驗室里穿白大褂的能幫得上忙，他們還是靠粗暴和武力來對待嫌疑人。

名為路易斯·約瑟夫·瓦倫太（Lewis Joseph Valentine）的警長說過，他從不認為哪個嫌疑人進局子的時候頭髮不是亂糟糟的，他說，「要是想從人們那裡得到點消息，我們就必須得來硬的。」 1956年警方向布魯塞爾博士尋求協助時，他們並不信他幫得上忙，也不明白他說的術語，但他們畢竟諮詢了博士，還嘲笑了警長。

在1950年事發那陣，新聞報道里就把瘋狂炸彈手稱作 「恐怖分子」 了嗎？艾森豪威爾時代是否存在這樣的人？

在有關爆炸者的報道中，我沒看到這個稱呼。當警方找上布魯塞爾博士，給他出示各種證據後，他率先提出疑犯來自東歐，是斯拉夫人。他之所以會這麼說，一方面是因為在東歐政治激進分子中，扔炸彈是種常見手段。但瘋狂炸彈手很有製造恐懼的頭腦，他知道恐懼無關炸彈的大小，也與受傷死亡人數無關 —— 這更像是一種加之於公眾的心理影響。他真心相信無需製作大型炸彈，而只要以某種隨機的方式在公眾場合設置炸彈即可，因為公眾的恐懼與攻擊的規模不成比例。想想看，這也是今日恐怖分子的運作方式 —— 它是駭人的，也是隨機的，正是這種暴力的無常性才造成了隨之而來的公眾情緒。

你是怎麼想到去寫一本有關連環爆炸犯的書的？有評論家批評說，你基本上是自行把你的想法加在了他身上。

在書中幾個部分，我確實描述了他的想法，但我需要仔細判明自己是否想這麼做。我一直堅持非虛構寫作 —— 寫作時，我從來都不會虛構 —— 但在這個案件中，在特定的幾個場合，我覺得去描述爆炸犯在想什麼是可以的。因為在閱覽了他被捕後的訪談，警方審訊和他與媒體的採訪後，我覺得我對於他的感受有著直觀和合理的認知。所謂的 「內心獨白」 就是我在這裡嘗試展現的東西，通過讓罪犯自我陳述的方式，我儘可能合理而犀利地描述他的想法。

布魯塞爾或是其他人有沒有找出一個讓你信服的犯罪動機？

布魯塞爾博士告訴警方：你們在找的這個人從未交往過女朋友。他與一位年長的女性親戚同住，在城市北部的郊區。他過去有著工作糾紛。當你們逮捕他的時候，他會穿雙排扣外套。

1957年1月的某個晚上，警方在午夜敲一棟在康涅狄格州沃特伯里的房門 —— 應門的人完全符合上述所有描述。他叫喬治·馬特斯基（George Metesky）。

他被逮捕的時候，律師和精神科醫生正在爭執到底該怎樣去定義 「瘋狂」 。主持該案件的法官要求喬治·馬特斯基接受審判，而精神科醫生則認為他是偏執狂精神分裂症患者，並不適合接受審判。他本人因患肺結核而身體不適，根本無法撐過審判。後來他就被送去了刑事精神病醫院，在那邊住了幾十年，直到1970年前後被釋放。

不同於我們大多數人所想的那種當今恐怖分子，瘋狂炸彈手根本沒弄死過人，這我還挺震驚的。

瘋狂炸彈手從沒殺過一個人，但如果沒落入法網，他最後肯定也會殺人，他是在向那個方向努力的。只不過在犯罪的早期，他真的無意殺人。他設置的自製炸彈威力等同於手雷，放在中央車站這樣的公眾場合，但在特定的地點 —— 比如儲物櫃 —— 這樣就不會危及到任何人。

他渴望有大量新聞報道自己的所作所為 —— 當他的炸彈故事只出現在報紙的封底時，他惱羞成怒。1955年前後，他開始真的有意傷人甚至殺人，在電影院放置炸彈。連環炸彈讓城市陷入了恐慌，公眾和警方很清楚：逮捕行動一定要加速進行，不能讓他殺害任何人。

考慮到這幾十年時間和成員組成，將這名精神病患者移民和西方當代恐怖分子聯繫起來的做法是否公允呢？

喬治·馬特斯基算是這個國家恐怖分子的開山鼻祖。他生在美國，父母來自東歐，是立陶宛人，所以他是第一代移民，但也算是從未融入這個國家的異鄉人。在新的祖國里，他從沒站穩過腳跟，一家人也從未真正融入進社會 —— 就像今天一樣。

我們專註於這個國家的移民扮演了什麼角色，我們是如何歡迎他們的，以及他們該如何融入我們的中產階級。我一直都覺得這個爆炸犯的故事和現在息息相關，因為這是一個偏執狂精神分裂症患者的移民故事，他認為政府、媒體和企業擁有的強權都在聯合密謀，與他為敵。他認為一個黑暗盟軍正在試圖摧毀他這樣的普通工人，所以他採用了連環爆炸這樣一種方式，展開了他的反擊與抗爭。

Translated by: 王棟

異視異色 (VICE CHINA) 版權所有，未經授權不得轉載以及以任何形式使用。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