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一百天：「總算正常了」

【文/ 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鍾雪萍】

如今，半路回歸傳統的中國人，喜歡為初生三月零幾天的孩子做「一百天」。據說嬰兒長到一百天，就意味著能比較結實地生存下去。當然，誰知道呢，說不定當初真正的起因是為等不到孩子周歲就能收點份子錢。不過，再大張旗鼓做百天，估計至多也只能弄出方圓幾百里的響動。

在世界範圍內湊份子過「一百天」，是新生事物，在美國發生，四年一次，對新上任總統的三個月零幾天回顧打分。據說始自1930年代的羅斯福時期，之後逐漸成為媒體眼球經濟的一部分，以監督的名義，熱熱鬧鬧地順便就把錢給賺了。

對2017年特朗普上任後的一百天，媒體更是無利不起早，從「前史」就開始吆喝，搞得風生水起，動靜比任何曾經的一百天似乎都大。

也難怪，在美國人眼裡，特朗普確實奇葩；在他的反對者眼裡，簡直就是慘不忍睹，完全無法想像在今後的美國歷史記載里，他將作為第45屆總統而永垂青史（儘管絕大多數人除了幾位被反覆宣傳的總統以外，基本不知道其中一半是誰）。相比之下，那些曾經被自由派精英不屑的尼克松布希之流，居然瞬間變的正常起來。有些無法忍受特朗普的反對者，迫不及待希望百天之內就能彈劾他。在今後的1361天里，估計會有人繼續表示希望這是場噩夢，醒來發現總統其實是希拉里。

現實中，「一百天」還是到了。很多很多專家級的「醫生」參與抽血、聽心跳量血壓、側身高量體重、捏捏這裡敲敲那裡，結論：毛病不少，有潛在危險，靜觀發展。

要不別人怎麼老說，專家沒用呢。

不過還是有用的。媒體和專家們的各類診斷本身，預示著的恰恰是，在大量的指指點點、諷刺挖苦、激情批判中，特朗普執政正在走向「正常化」。

其一，特朗普已然成為利用社交媒體的「領頭人」——推特總統，說話怎麼出格主流精英都拿他無奈，以至於，一百天不到，主流媒體就已經懶得天天報道，還不得不承認他是首位成功利用社交媒體並且不因此而受到懲罰的總統競選人和當政者。

很多人諷刺特朗普只有小學五年級的用詞和表達能力。這個不為過。可是，推特這一平台出現以後，並沒有多少人質疑限數140字的表達；而且，隨著這一交流平台本身的主流化，用限數140字來表達，恰恰成了大小政客和主流媒體分相爭奪和PK的輿論陣地。

其二，儘管媒體曾經全力攻擊特朗普白宮散布假新聞/fake news，諷刺的是，主流媒體自己後面也不幹凈，外加自身的偏見，選擇性報道或不報道、採用怎樣的字眼話語和角度報道，等等，明裡暗裡都有操縱的味道。百姓也不是不明白，因此媒體難以作為「客觀公正」的評判方，讓人無條件信服。

這學期，有個思想比較進步的學生，就在課堂上對主流媒體批判「假新聞」提出質疑，說如今已然被弄成了，只要我不相信你，你的就是假的。確實，這種立場先行的邏輯，並不首先來自特朗普，也不會隨他而去，因為那是現實「常態」本身，是意識形態本身。

其三，反對者對特朗普要在美墨邊界上「造牆」的承諾大呼小喊的批判，說那是閉關自守，人們更是對他上任之後，加劇對非法移民的抓捕，提出指責。

在社交媒體上的視頻里，移民局人員冷冷地站著，面對向他們下跪求情的墨西哥族裔人（或者來自其他中美洲國家）。視覺衝擊非常強烈，確實可怕。但是，如果放在更大的背景下看，跟其前任奧巴馬執政時期相比較，除了「難看」以外，又出格多少？

奧巴馬時代結束之際，在美國和墨西哥國界上，美方已經打造了700英里（1000多公里）長的隔離牆。奧巴馬時代，更是向墨西哥遣返了二百多萬所謂非法移民，比他的任何前任遣返得都多，奧巴馬因此還得到「遣返總司令」（deportation in chief）的諷刺性美稱。

其四，特朗普的支持者們會逐步發現，他們的總統將會跟以往的總統們一樣「食言」，即，無法兌現競選時的承諾，甚至180度翻轉。

比如，特朗普質疑「北約」的重要性，上任以後已經完全放棄這一立場；承諾立即廢除醫療保險法，一百天過去了，沒能「立即」廢除；說要懲罰中國這個「貨幣操縱國」，結果發現西方金融界早已不認為中國操縱貨幣（是好事？），再加上為了取得中國針對朝鮮的戰略合作，便聲明中國不是貨幣操縱國；說好了「美國第一」，不再干預他國，卻不到一百天就向敘利亞扔了59枚導彈，向阿富汗扔下一枚驚天動地的「炸彈之母」（mother of all bombs）。

特朗普會像其他政客一樣食言！總算正常了，讓上上下下的精英們有理由竊喜：出來混，能不食言？

其五，也是最重要的，是那個扔導彈的決定本身，以及隨之出現的奇妙變化：導彈一扔，立刻迎來政客和主流媒體的刮目相看，包括那些特朗普的民主黨死對頭，讓主流精英們集體鬆了口氣：卻原來，他的「美國第一」跟我們的維護美國利益優先的世界格局本來就是一回事！

於是，自由派主流媒體自特朗普上台後鋪天蓋地的攻擊，尤其是關於俄羅斯的質疑，開始神奇地弱去再弱去，直至「百天」到來之際，基本不再提及。

想起2016年《國家》/Nation雜誌上的一篇文章，題為 「Why Did the US Drop 26,171 Bombs on the World Last Year」 （為什麼美國去年往世界上扔了二萬六千一百七十一枚炸彈）。文章說，這些炸彈主要大多數扔在伊拉克和敘利亞，其它如阿富汗、利比亞等國家也攤上一部分。也就是說，往世界扔炸彈是常態，其實並不需要總統直接命令，炸彈天天都在扔。

「大炮一響，黃金萬兩」；「大炮一響，美國第一」，這些都是常態，都是共識。於是，特朗普六十枚導彈、炸彈扔出的動靜，給精英們帶來了些許放心，給他的「一百天」帶來了些許平靜。

至於那些投票支持特朗普的底層民眾，他們似乎不但願意繼續相信他們的總統，而且也願意和他們深為不屑的精英們一起，繼續無視一天之後的「五一國際勞動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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