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震亞：什麼在推動著設計的進步？

王震亞

+86 設計共享平台簽約顧問。1995 年畢業於北京理工大學工業設計系，現任山東大學工業設計系主任、副教授，他開設的《人人愛設計》《設計創意生活》慕課，在網路上受到歡迎，選課人數已超過 20 萬人次。

由於市場近乎飽和，追求用戶的個性化差異和不斷挖掘新的消費需求成為設計重點，人真正成為設計的主導。十幾年前，我從學校畢業沒多久，也做了幾個設計項目，其中不乏當年叱吒風雲的上市公司，開始的時候還蠻開心。可是有一天，我在商場裡面看見我設計的一款洗衣機，我發現我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高興。

當我的圖紙變成了商品，它是商業的結果，是工程的結果，甚至可以說是拍板的領導意志的反映。但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我突然理解顧准在革命成功以後反而更加迷茫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了。吾輩不肖，決心效仿前賢，用十年時間去通讀設計史，尋求問題的答案——到底什麼才是設計活動的決定因素？我的第一個結論是 ：

我們已經做了 100 多年的受

回顧設計發展的歷史，其實每個經典案例的成功，都不是偶然的，都是社會經濟、科學技術、文化藝術等環境因素綜合作用的產物。

舉幾個例子 ：

德國工業設計先驅貝倫斯1907年為AEG 設計的電水壺，三種壺體和大部分零件都可以相互置換，具有很強的功能主義特徵。（圖1）

1933年羅維設計的流線型削鉛筆刀，毫無疑問是為了迎合當時流行的風格。（圖2）

你知道嗎？伊姆斯設計的這把椅子最初亮相是在1948年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舉辦的 「國際低成本傢具設計競賽」，主要為了滿足了二戰後社會對於低成本傢具的需要。今天這把椅子滿大街都是，我才不會告訴你我家餐廳也買了四把一樣的。（圖3）

大名鼎鼎的潘頓椅是60年代塑料革命的產物，但你無法否認它與當時流行的波普風格竟如此合拍，同時代表著「垮掉的一代」對於自由的嚮往。（圖4）

甚至藝術也會影響設計，這款沙發是著名建築師、設計師蒙蒂尼（他給阿萊西設計了安娜開瓶器）的作品，而名字就叫康定斯基。那麼有沒有設計師堅持設計自己的東西？還真有。1946年英國倫敦舉辦了一個展覽，主題叫「英國會 制 造（The Britain Can Make It ，縮寫BCMI）」，精選了5000 件英國商品（主要目的是為了出口創匯）。其中有個叫鮑登的設計師就拿出一輛自行車，還到處跟人說 ：你知道不？二十年後的自行車就長這樣。（圖5）

結果怎麼樣？慘遭打臉啊！這哥們兒滿世界宣傳他的新設計，直到1960年，美國商人想借著美蘇太空競賽的噱頭炒作一下，給它改名叫「太空人」，但是很不幸，也只生產了544 輛。那麼，說到這裡，我們不禁要問 ：

做了100 多年的小受了，什麼時候才輪到我們學設計的人翻身農奴把歌唱？說實話，挺難的。設計史裡面找不到答案，我只好去看點別的書。

產品生命周期對設計的影響

1966年，美國哈佛大學教授雷蒙德·弗農(Raymond Vernon) 在其論文《產品周期中的國際投資與國際貿易》中首次提出了產品生命周期理論。所謂產品生命周期(product life cycle，PLC)，也就是產品的市場壽命，即一種新產品從開始進入市場到被市場淘汰的整個過程。弗農認為 ：產品生命是指市場上的營銷生命，產品和人的生命一樣，要經歷形成、成長、成熟、衰退這樣的周期。量競爭者進入市場，競爭開始加劇，具體反映為電視、報紙、網路等各種媒體上鋪天蓋地的廣告。在這個階段，企業關注的重點大都是商業競爭手段。

成熟期。市場需求趨向飽和，銷售額增長緩慢，企業獲得的利潤也趨於減少，產品進入了成熟期。這個時期競爭逐漸加劇，產品開始轉向系列化、差異化，往往把用戶需求作為研發重點，產品差異化成為市場競爭的重要手段。

衰退期。隨著技術的發展，原有產品即將退出歷史舞台，銷售額和利潤額迅速下降。產品不得不考慮升級或者轉型。

所以，我得到了這樣的結論 ：在產品處在不同生命周期的時候，其設計的關鍵也不同。萌芽期的產品主要由工程師主導，而成長期的產品則可能更多遵從市場的意見，而當產品進入到成熟期，最關鍵的因素將是由設計師根據用戶需求設計出更多樣化的產品。衰退期？設計師趕緊幫忙想想咱改行以後都去幹嘛。

再回過頭看設計史，我發現：產品生命周期理論不僅適用於某一個具體產品的分析，還可以應用於整個工業社會的發展乃至我國工業化進程建設上。在工業化的不同階段，產品設計系統的重心也在不斷轉移。

是什麼影響工業社會的設計？

1.工業化萌芽期的重心是產品要素在工業化進程的最初階段，功能性是第一位的，工程師和發明家是最受社會歡迎的群體。以汽車為例，亨利·福特經過多年的反覆實驗，終於讓汽車成為普通消費者家庭中的一員。福特希望汽車應該讓人們買得起，操作簡單，結實耐用。T 型車自1908年問世之後，就因其功能合理、價格便宜，受到人們的歡迎。

到1921 年，T 型車的產量已佔世界汽車總產量的56.6%。（圖6）這時候設計師在幹嗎？估計大部分還在做舞台美術或者畫櫥窗。

2.工業化成長期的重心是經濟要素在工業化的成長期，消費需求的增長刺激了更多的企業進入，經濟要素開始顯現威力，產品設計圍繞市場目標展開，一切為了經濟利益服務。比如美國通用汽車公司1927年成立了色彩與美術部，聘請哈里·厄爾為首席造型設計師，專門負責汽車設計，一舉打敗通用成為美國第一大汽車製造商。通用公司還把汽車設計的更新換代形成制度，有計劃地不斷更新設計，使汽車的外觀式樣不斷更新。企業可以通過設計手段，達到促進銷售的目的，設計師主要為這引起了我的思考：既然可以把產品生命周期分為萌芽期（Introduction）、成長期（Growth）、成熟期（Mature）、衰退期（Decline）四個階段，那麼處在不同周期的產品是不是在設計上也會表現出不同的特點？

萌芽期。由於消費者對新產品還不夠了解，只有少數追求新奇的顧客願意購買，銷售量緩慢增長。產品生產規模小，成本相應較高，企業承受的壓力較大，需要較大資金投入。同時由於新技術還不夠成熟，產品也有待進一步完善，因此設計重點被放在產品性能上。

成長期。市場需求逐步擴大，產品進入大規模生產階段，生產成本隨之降低，銷售額迅速上升，大商業利益服務。（圖7）

3.工業化成熟期的重心是人的要素工業化進入成熟期之後，由於市場近乎飽和，追求用戶的個性化差異和不斷挖掘新的消費需求成為設計重點，人真正成為設計的主導。

比如手機設計，個性化差異是不是越來越明顯？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不信你等著看，最快5年，10年，要不就20年，手機肯定會有各種各樣新的變化。我也可以說智能手機現在還處於成長期嘛！

最後的問題

你覺得今天的工業化，到沒到衰退期？

我曾講道「去工業設計」，這個去，不是Go的意思，而是講 ：當設計的概念去掉工業以後，會有哪些改變，又會有哪些機會。

所謂工業化，其本質是把社會當做一部巨大的機器，每個人都是機器上的一個零件，每個人都按照一定的規則，使生產效率達到最優。過去二百年已經證明了它的有效性。然而，人不是機器。是時候做出改變了。

義大利金羅盤終身成就獎得主曼奇尼在他的新書《社會創新導論》裡面說 ：「今天， 更大規模的客觀變化帶來了四個驅使設計實踐與研究相互融合的實質挑戰。這包括 ：

1.人造物、結構和過程之間不斷模糊的邊界 ；

2.規模不斷擴大的社會、經濟及產業框架 ；

3.日益複雜的由需求、要求及限制構成的環境 ；

4.往往超越了物質實體價值的信息內容。」

因此，未來「將不同的設計學科和專業綁定在一起成為一個共同的領域」，形成設計驅動創新機制，將會更好地推動社會發展。

也就是說 ：終於輪到我們攻了！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