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途經屠宰場時憶起前世為豬 講述兩世經歷

內閣學士汪曉園先生說：有位老僧路過屠宰場時，忽然淚流滿面，好像很傷心的樣子！人們覺得奇怪，詢問他為何如此？

老僧說：「說來話長啊！我能記得前兩世的事。我早先一世是個屠夫，活到三十多歲就死了。亡魂被幾個鬼卒綁了去，冥王責斥我從事屠殺邪業，罪孽深重，令鬼卒押我去輪迴受惡報。當時，我就感覺恍惚迷離、如醉如夢，只覺得全身熱得不可忍受，一會兒又忽然感到清涼，轉眼之間，發現已降生在豬圈裡成了豬。

「斷奶之後，我發現主人給我們餵養的飼料很臟，看了就覺得噁心。怎奈飢腸轆轆、餓火燔燒，五臟六腑像要焦裂一般，不得已，也只得勉強吃下去。

「後來，我漸漸能通曉豬語，經常和同伴們打招呼。大家大都能記得前生的事，只是沒法向人類訴說。都知道自己總有一天要被宰殺，所以時常發出呻吟的聲音，那是在為將來發愁啊！眼角和睫毛上常常掛著淚花，那是為自己不幸的命運悲泣啊！軀體笨重，到了夏天，酷熱難熬，只有把身體浸泡在爛泥水坑裡才感覺好受些——但常常被關在豬欄里，連這泡爛泥的機會也是不可多得。皮毛稀疏而堅硬，到了冬天極不耐寒，所以當看到狗和羊那一身柔軟厚實的毛皮時，就羨慕得如同獸類中的神仙一般！

「等到體重長夠了數、被人抓捉時，心裡明知道難免一死，還是拚命蹦跳躲閃，以希求能夠多活片刻。終於被抓住後，被人用腳狠勁地踩住頭部，拽過四隻蹄肘用繩子捆綁起來，那繩子深勒得幾乎快到骨頭上，痛得像刀割一般！隨後被裝載在車、船上，互相積壓重疊，只覺肋骨欲斷、百脈涌塞，肚子似要爆裂開！卸載時，被用一根杠竿穿起，四蹄朝天抬著走，那感覺比官府給犯人上三木夾還難受呢！到了屠宰場，被一下子扔到地上，摔得心脾內臟都快要碎裂了！

「有的同伴當天就被宰殺了，有的被綁著扔在那裡好幾天，更難忍受。整天眼看著刀俎在左、湯鍋在右，不知哪一天臨到自己，那一刀刺下來將是怎樣的痛楚？整天提心弔膽，渾身上下簌簌顫抖不止！再想到自己這肥胖的軀體，不知將要被分割成多少塊、做誰家餐桌上的肉羹菜肴，又不免凄慘欲絕！

「輪到被宰殺的時候，被屠夫一拉拽，便嚇得頭昏眼花、四肢癱軟，只覺得一顆心在胸腔中劇烈震顫，神魂如從頭頂飛出、半餉落不回來！一見刀光在面前晃動，哪敢正眼視之，只能緊閉眼睛等著刀刺。屠夫先用尖刀把喉管割斷，然後搖晃擺撥，把血流瀉到盆盎中。那一霎時的痛苦就沒法用語言表達了，真是求死不得，只有悲聲長嗥而已！血放完後，再被一刀捅進心臟，頓時痛得轉不過氣來，連痛楚的哀呼都發不出來了……

「漸漸恍惚迷離、如醉如夢，又和剛轉生時的情形差不多。過了許久時間漸漸清醒，發現自己又轉為人形了。這是冥王念我前生還做過些善業，允許我仍然托生為人，也就是現在的我。

「剛才，我看見這頭豬身受屠宰的哀痛，不由聯想起我前生的那一番痛苦遭遇，又憐惜這位屠夫來生也同樣免不了受屠戮之苦，這三種情感交縈於心，禁不住悲從中來、涕淚橫流……」

聽了老僧這番話，那位屠夫當即把屠刀扔在地上，從此改行賣菜了。（本文摘譯自《閱微草堂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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