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還是那一雙眼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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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李芳洲,四川省作協詩人、作家、中國詩歌學會會員,高級心理諮詢師。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一
剪不斷的時光總那麼循環往複,千枝風動,奔騰不息,如流光溢彩翻著泡沫,使都市流動。可是那些只剩下老幼孤殘的鄉村就不一樣了:大量拋荒,田野、小徑草樹瘋長。這不是畫,只是頑童們隨意的塗鴉。於是,紅塵更喧鬧,村莊更靜寂,我們就在這喧囂安寧的縫隙間,享受著鬧中取靜,使職場的重壓、疲憊的心,有處安放,三觀可幸運地被鳥雀的聒噪籠罩,可以把煙圈吐給大樹,心事說於藤蔓。其樂也濤濤,煩也濤濤。
妻子芳在露台用管子給花兒們喂水,我在書房整理從景點買回來的紀念品,想著哪一樣禮物送哪位老人合適。然而,這些紀念品越看越假,喜悅之情便隨著小長假一起灰飛煙滅……
此刻,更不合時宜的,友人打來電話邀約我參加某某的滿月酒。我說:「你們知道我不喜歡這類應酬,不愛湊熱鬧。」
朋友在那頭詭異地一笑,說道:「你願意不願意都得來,酒店離你家只有一公里。」
我說:「我送禮得了!饒我缺席一次,好嗎?」
朋友說:「不行,這可關係著你的以後哦!等你啊……」便掛了電話。
我恨恨地將禮物摔了一地,氣急敗壞地奔到露台,將電話邀約的事,告訴給芳。滿以為芳是一個戰壕里的戰友,會替我想出高明的拒絕理由。
起初,她聽了我的話面沉似水,緊抿雙唇。見我神色凝重,便迅速調整了心態,露齒一笑,用手指輕彈我的臉頰,用涼拖踹我腳踝,道:「去吧,去吧!多個朋友多條路,為這點小事結怨,沒意思,不值得。」
說著放下水管,推搡著我回到卧室,替我找合適的衣服、鞋襪,另外還封了一個紅包,再三叮囑我放鬆心情開車,別用一副誰欠你穀子還你糠的態度去赴宴,弄得皆大不悅,那就得不償失了。她剛關上車門,又重新拉開,說:「情緒好點,如果你喝了酒,就叫我來接你……」
二
進入樓頂花園餐廳,就聽見A君,C君,B君正和兩位陌生男子海闊天空地神侃,我的心情,也像這時的天色,不那麼明媚了。剛坐下,A君朝我說:「你總算來了,夠哥們兒。」
我問:「誰的滿月酒?」
B君搶過話頭,用手一指:「在坐各位,反正不是你、我、他,但一定是我們熟悉的人。說關係你的以後,是騙你的,跟你家有些淵源卻不假。」
我又說:「別他媽賣關子了,到底是誰?不弄明白,紅包咋送?」
C君笑著一錘我的肩膀,按我坐下,說:「著什麼急,留點懸念嘛!瞧你這個人,一點幽默感都沒有!」說罷他們幾個擠眉弄眼做鬼臉,岔開了話題。
A君這位今晚宴會的主持者,離開桌子,到窗口接了個電話,便指揮服務生撤去茶水、糖果、瓜子,換上喜慶的桌布,擺上鮮花、蠟燭、蛋糕、杯、盤、筷子、勺子……瞧他們故作神秘,欲言又止的模樣,讓我有一種被耍弄的感覺,他們三個,一個是我的學長、一個是舊日同事、一個是兒時玩伴,因此不便發火。要不是來前有妻子芳一再的告誡、叮囑,面對他們如此的裝,那心頭竄起的無名火,早就愈燒愈旺了!瞅著晃動在身邊服務生們的忙亂,贗品的微笑,腦子裡毛毛躁躁,卻找不到發作的理由。只好盯著打在牆上橘色的燈光,辨不清那旁邊的一隻蜜蜂,在爬還是要飛!
驀地一陣喧嘩:「哎呦,好可愛、好漂亮的小Baby!」急忙轉頭一看,原來是A、B、C君的太太們,簇擁著一對夫婦,抱著一個嬰兒走進餐廳,大夥忙站起來,和宴會主人打招呼。餐廳立即像華燈初上般閃亮,熱鬧歡騰。而我,則像一個旁觀者,無精打采,王顧左右,眉頭緊鎖,不聞、不睹地直面著眼前這一切。更難承受的,是映入眼帘的來者——那位男士,莫名地撞開了我的不快,那是近乎生理反應的回憶,說不清是什麼,但他就是今晚的主角——反貪局的局長。
三
他的到來,他的聲音,使我的情緒壞到極點。彷彿圖靈初創的計算機歸於零後重新啟動,總那麼緩慢笨拙,根本運算不出,厭惡一個人,喜歡一個人,要不要理由,有沒有數據,現代人該不該為此糾結?
A君太太,用高跟鞋重重地踩了我一腳,使我冰死的意識,回返到智能時代,用上了各種引擎、檢索,在新老地圖的源頭搜尋……原來封凍在潛意識裡的不舒服,是他那一雙眼睛……
見到他的第一次,是小學畢業,我背著書包蹦蹦跳跳衝進客廳,爸爸叫我喊坐在沙發上的一位叔叔,正待開口,就被他那雙沒有熱度,只有尖銳,鷹一樣的眼睛碰傷。不僅如此,我還覺得那雙眼睛,將伸出利爪抓我。這樣的感覺,使我逃也似地奔出客廳,躲到小區外面。事後還被父親甩過幾巴掌,說我不懂禮貌。
第二次見他是高三,他眼睛依舊,臉上肌肉僵硬,表情呆板,我甚至懷疑他不具備笑和說的能力。
第三次是大學畢業,父親指著這位叔叔問我:「願不願意到他們局工作?」我聽了後,幾乎用咆哮的口氣連珠炮般地回答:「不!不!不!」說完便怒沖沖地走掉。待他走後,母親小心翼翼地問我:「為什麼不去那兒考公務員,那可是多少人擠破腦袋的地方,你要是去了,可以帶薪讀研、讀博,你怎麼就這麼死心眼呢?」我不管父母如何嘆息,如何嗔怪,斷然道:「別管我!以後的路,我自己走,要是和他一個屋檐下辦公,我寧願去死!」
又過去十二年了,想不到會來為他祝賀滿月酒。是不是命運的玩笑、捉弄和惡搞,證明著變數無處不在地漂浮在空中,旋轉周圍,填充著你人生的縫隙,甚至粉碎你的驕傲、創新和認知。
四
九位來賓中,有插科打諢的,真心捧場的,虛偽逢迎的,購買未來的,總之都比沉眠在深睡往昔,還遭依稀恍惚纏繞,險些失態的我好很多,不是嗎?我在於眼前的不願留、不便走的圍城中困鎖、抓狂、焦灼,不知如何突破……
美酒佳肴,香氣撲鼻,眾人坐好又站起。聽得一個悅耳的女聲,唱詩般地說:「各位朋友,今天是我和老陳結婚六年的紀念日,也是孩子的四十天。老陳老來得子,初為人父,非常高興,謝謝朋友們給我們祝福,我和老陳會永遠記住你們,感恩你們的!我們倆也祝朋友們家庭幸福、事業順心!祝女士們永遠青春常在!」
說笑著舉起手中的酒杯,和所有人碰。彩色的手串,晶瑩剔透的杯子與柔和的燈光相互輝映,祝福的樂曲,悠揚奏響,擁抱著幸福的今晚和未來,冰淇淋里升騰的煙花,使晚宴沸騰璀璨。
人們陸續從自己的位置上,走來向局長夫婦敬酒、問候美言,溢美之詞,滿口留香。我漸漸地從似夢非夢,微醉嗜睡中醒來,琢磨著,這些迷濛中的人,在流金歲月,耳鼾酒熱里,在光幻妙曼激活的荷爾蒙和類啡肽里,究竟是偽裝多一點,還是真情多一點?
遐想直覺中,一隻大手重重地壓著我的左肩,聲音很響,「哦,你是帆帆吧?長大了,可是還有點稚氣未脫的矜持。」我身子一顫,慌忙起身,鎮定地直視著他那雙似乎能洞穿你,不,還能摳出你心底深深的隱秘的眼睛。一面緊張急促結巴地回答,一面閃避他的逼視,那位已是局長的人又問:「你爸媽都好嗎?」
我說:「很好,謝謝。」
「你現在哪發財?成家了吧?」他不溫不火地問。
我滿臉通紅,幾分羞澀,幾分惱怒,幾分挑釁地說:「我女兒三歲多了,我職業是策劃總監。」
C君太太救場似的,跳到前面,笑嘻嘻地說:「瞧,局長多疼你!」
他則弦外有音地說:「帆帆,就是高冷,只是,這手中之竹,胸中之竹,土中之竹,要看清可不容易啊。」說著用命令式的口吻要我和他乾杯,我方才明白,那呆板僵硬不通事實的,原來是自己,兒時不肯叫的那個叔叔,其實也會說,會笑,也有七情六慾。
(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策劃:於小蘭
編輯:姚小紅、洪與、鄒舟、楊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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