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反貪的社稷之臣，為何卻遭到貪腐受害者的圍攻？

作者：我方特邀作者李金鍚

康熙為了削弱鄭經的勢力，特意禁止了海貿，將沿海居民強制內遷，從而斷絕了台灣鄭家的主要經濟來源。待到平定台灣之際，禁海令已經實行了二十多年，原來廣東福建一線的沿海人民，想要維持生計，已經變得十分艱難。

為了恢復民生，康熙特下旨重開與海外的貿易，並為此設置了海關監督衙門。

海禁的解除，使得西方人遠洋前來做生意，江面海面之上，立時又是一片繁忙的景象。直到一個人的到來，大家才恍然大悟，原來一片業務繁榮之下，是骯髒的金錢與人情。洋人與清朝官吏圍繞海關衙門已經產生了諸多利益勾連。

而將這些潛伏在地下的骯髒，暴露在陽光之下的就是楊文乾。

一、腐敗的清海關

清初開關貿易之前，海關監督衙門原是廣東省的糧道衙門，本身規模就不小。康熙二十三年開始修繕擴充，最後改成了當時的粵海關監督衙門。

管理海關的官員開始多為滿洲將軍，絲毫不懂業務。具體操作者，都是以前市舶司的一些胥役與書辦。直到雍正二年，廣東巡撫年希堯兼海關監督一職。

看著這個名字很眼熟吧？沒錯，年希堯有個弟弟叫年羹堯，有個妹妹是華妃，他的妹夫叫雍正。

這個年希堯不算什麼好官，凡是有錢賺的地方多數由家裡人操控。以至於西洋的商務代表均知道，討好巡撫大人的家人是多麼重要。

推動海外貿易的動力，便成了大大小小的紅包。你想幹什麼，見什麼人，需要花多少錢都是明碼標價、童叟無欺。據史書記載，初到中國的洋人想要見到兩廣總督，需要花費七百二十五兩銀子。從中國行商，到低級官吏，再到海關監督，最後見到兩廣總督，上下一條線均從這七百二十五兩的紅包裡面出，每人應拿多少都有明確價碼。

任何事情，只要紅包一到，那就是順風順水；紅包不到，那就一步三設卡，雞毛蒜皮的小事都保准叫你辦不成。

二、楊文乾上任

楊文乾，字元統，漢軍正白旗人。開始以監生的身份參與了永定河建設工程，之後一路升遷，歷任知府、道台，最後成為廣東巡撫，兼署粵海關監督。

雍正三年，楊文乾到任，海關監督衙門開始變天了。

上任伊始，他就對名目繁多的紅包開刀。這些紅包統一歸併成一項「規禮」，合銀一千九百五十兩，統一上繳海關監督衙門。

上繳海關之後，再予以分派，其中一千零八十九兩許作為關稅收入，五百十六兩許分派給守關的綠營軍隊，一百二十五兩許轉給糧道衙門，餘下的作為通譯的報酬和其他費用；粵海關官吏上下人等，私人口袋裡卻一錢銀子也不見了。

當時的紅包品相繁多，比如引水的紅包多少，查驗槍炮的紅包多少，准許卸貨的紅包多少……通過層層胥吏交織出的網，把敲詐勒索變成了一種「風俗」。

楊文乾這一改革，可以說是把廣州城翻了個天。把這許多官吏的私人好處統統奪走，而且嚴令此後不許敲詐勒索，引發的矛盾和怨恨，可想而知。毫不誇張地說，官吏們彼時殺了楊文乾的心都有。

本就沆瀣一氣、盤根錯節的官場，頓時更是擰成一股繩，設法要把楊文乾扳倒。雍正四年五月，廣東按察使官達首當其衝，上疏參奏楊文乾營私舞弊，貪墨稅銀。當然，這只是官面上的。

三、各方怨恨

對西洋人來說，他們一點也不領楊文乾的情。敲詐勒索變成了統一的「規禮」，臨到辦事情的時候，該要被勒索的還是要被勒索。事情有了困難，沒有紅包這「美妙」的東西去潤滑一下，何以解決？所以楊文乾這樣一來，等於使洋人的成本憑空又多了一千九百五十兩，而且是上交衙門府庫，一絲一毫的人情也買不到。

這還不算是最大的問題。最「刻薄」的一點，是這位撫院海部還規定：「蓋其番銀加一徵收」。

當時中國的對外貿易主要是出口，外國人帶著錢來到中國買東西。現在規定所帶來的錢都要和貨物一樣進行關稅徵收，這就更讓洋人不滿，他們對楊文乾可謂恨之入骨。

雍正四年開始，洋人抵制這個「加一徵收」稅的行動就從來也沒有停止過，洋人們也在扳倒楊文乾的浪潮中，出了一份大力。

官吏和洋人對楊文乾切齒痛恨，洋貨行的行商們夾在中間，日子也並不好過。本來和外洋船之貿易，經常要紅包進行潤滑，已成行規。而眼下官吏上下和外洋大班兩相怨氣衝天，中間沒有任何潤滑劑起作用，一旦摩擦起來，倒霉的肯定是行商。

況且對番銀徵稅的任務，落在專門與洋人做生意的行商頭上。外國人如果不肯繳納，行商就要給拉到衙門吃苦頭，輕則痛罵，重則拿老大的竹板子打屁股。所以大多數行商們，也和官吏、洋人大班站在一起，反對楊文乾的改革。

四、雍正的態度

隨著雍正四年始的反對運動，到了第二年，楊文乾就有點頂不住了。

雍正五年初，楊文乾上疏向皇上請假，要求回籍葬父。這當然是個借口，因為楊文乾剛當上廣東巡撫不久父親就死了。按照規定官員喪父是要回鄉守制三年的，雍正對他下旨「奪情」，命其在任守制。

然而事隔兩年，卻又乞假葬父，實在是吃不消這官民上下、中洋內外的切齒痛恨，決定暫避鋒芒。楊文乾雖然暫時離開，廣東官民卻沒有罷休。

他們說動了福建巡撫參了楊文乾一本。奏摺上說，楊文乾貪墨的總數加起來，達三十多萬兩銀子，超過粵海關當時一年的關稅收入數倍之多。這奏摺說得是有鼻子有眼睛，他們認為皇帝一定會重視起來，讓楊文乾腦袋搬家。

但是雍正皇帝對楊文乾十分信任，收到這樣的奏摺，一不派欽差調查落實，二不下旨查辦，只是上諭把楊文乾臭罵了一頓，「令愧悔痛改」。

這樣的處理，可見雍正皇帝對廣州的真實情況，應該是十分了解。甚至有可能改革就是他出的主意，只是讓忠心不二的楊文乾來擔這麼一個惡名。

把楊文乾臭罵一頓，也是安慰一下廣州城的官民而已，楊文乾推出的新政收費項目一文不少，照收不誤。終雍正一朝，對外洋船帶來的番銀加一徵收，都沒有廢止。

可見這件事情，多少和雍正皇帝有直接關係，也有可能是君臣聯手，演出的一場雙簧反貪大戲。

六、楊文乾的最後

卻說皇上把楊文乾罵了一頓以後，又立即委派他到福建當欽差大臣，查辦倉庫虧空之事。參奏楊文乾的福建巡撫調任廣東巡撫，去接手廣州城內外的這個燙手山芋。楊文乾對於查辦倉庫虧空之類的財政事務，向來是得心應手，未幾就有了結果。

皇上把楊文乾大大表揚了一番，說他是「秉公無瞻顧」。前後一合計，等於是把上回罵他的時候，丟的面子給找回來了。

皇上和楊文乾一起演雙簧，這說明皇帝對他特別信任，反貪之心，不可動搖。這讓廣州城內外的官民與洋商，好生失望。

之後，福建巡撫仍回福建當他的巡撫，而楊文乾則重新回廣州主政。自此他在廣州主政更是無所顧忌，放手施為來鞏固他的反貪成果。

但是，在這個一願打一個願捱的官商勾結成鐵板的貪腐重地，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最後楊文乾突然暴病身亡，死在了任上。雍正失去了一位能吏幹將，難免悲切之情，他親派官員前來致祭，並特命翰林院學士為其撰寫祭文，以示哀悼。

有清一代，這也可以說是為官者，死後的一項殊榮了。而像雍正和楊文乾這樣，君臣一心，唱著雙簧堅決反貪的情形，有清一代，也難得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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