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畫理論——墨形、墨性
清人布顏圖在《畫學心法問答》里說:「筆為墨之經,墨為筆之緯,經緯連絡,則皮燥肉溫,筋嬗骨健,而筆之四勢備矣。」又說「筆墨相表裡,筆有氣骨,墨亦有氣骨。墨之氣骨由筆而生」。是故,無筆無以生墨,墨形與墨性與用筆是緊密相連的,捨棄了筆的主導性,墨非墨,只是一塊黑顏色。所以,中國畫之「墨」說,不能用「黑」來解釋。中國畫之「墨」,不僅指顏色關係,同時賦予哲理的生命之「形」。
中國畫之「形」,又非西畫之「形」。西畫之形是科學的物象比例關係;中國畫之「形」,是「形而上者,道也」之形。是以符合眼和手所需求的「形」。
概括來講,墨形不外乎濃、淡、干、濕;墨性離不開重、逸、燥、潤。凡濃重之筆,性必剛烈,果敢,沉著中透著生生不息的精神。稍過即為干墨、焦墨,畫面就會顯得燥氣不安,如不及時補以淡濕之墨,即流入粗、野、狂、妄之境,無醫可救。淡墨逸情,凡雋永而秀雅,鮮艷而稚嫩的物象,總以濕筆淡墨表述。稍過,用筆不爽,或骨力不夠,即會出現爛墨浮瘴,流入俗境。是故,墨形之於墨性,無濃不能生淡,無淡不能克濃;無干不能生濕,無濕不能克干。濃濃淡淡,乾乾濕濕,千筆萬筆不離此道。雖一筆之劃,咫尺方寸間,亦不能叛離。不然,縱使形似微妙,章法嚴謹,色彩奪目,亦不能耐人尋味,讓人誠服。
對於墨法,黃賓虹先生曾有七字之法,曰:「濃、淡、破、積、潑、焦、宿」。是墨法,亦是墨形。
濃墨:墨之神也。相對於淡墨為濃。一畫之中凡畫眼醒目處,必有濃墨。對於點線,濃重之筆亦會神暢而響亮。故書法多用濃墨。
淡墨:墨之韻也。濃墨加水即為淡墨,淡墨生潤。凡細蘊之氣,清秀之姿,多從淡墨出。
破墨:墨之損也。無濃不能生淡,無干不能生濕。濃濃淡淡,乾乾濕濕,總在相生相剋中變化發展。如此,畫面方會協調統一,對立矛盾的關係才會轉化。
積墨:墨之厚也。墨不積不為渾、不為厚、不為華滋。
潑墨:墨之氣也。潑墨者得大氣圓融之勢也,非持水盂傾之。一筆得勢,筆筆相連,雖長江萬里,一脈相承。
焦墨:墨之極也。於混沌中放出光明,救筆墨於水火者。
宿墨:墨之渾也。接氣納物,通融畫面。專治媚、俗、薄、弱、輕浮之病。
畫有病,得此七法為綱,可分而治之。
今人有小慧者,取一法而成畫,總不得大美,讓人小覷。
筆墨與色彩的關係
以往的筆墨論中,純以水墨而論,忽略了顏色與筆墨的關係。
只談筆墨不談畫面、不談形、不談顏色,筆墨會十分的空泛與玄虛。
中國畫不是不懂顏色或不好顏色,只是因為中國畫崇尚的是一種「無為」的、「虛靜」的情感色彩。所以,在畫面中充盈著的是一種平淡、中和的氣韻。這種「淡」的氣韻,恰到好處地體現了「墨」與「紙」的特點,滿足了中國文人「士大夫」的人文情懷。時值今日,如火如荼的生活,如歌如舞的年華,色彩斑斕、豐富多彩的世界,需要我們中國畫家用新的語言去謳歌。「筆墨當隨時代」,我們需要一種新的筆墨觀去認識、傳承、發展中國畫,創造自己的個性語言,豐富中國畫的表現手法。
筆墨,相對於中國畫是根的、生命的問題。凡根的生命的問題,都需要養護、發展,使之健康茁壯。
「骨法用筆,隨類賦彩」,古人已講得很清楚,筆墨在畫面中就是一個架構的問題,質量好壞,關乎形的確立,大廈的安危!其他,顏色和著墨,又當泥,又添彩,豐富著、粉飾著這筆墨架構起來的「心的結構」。
「色不礙墨,墨不礙色」。墨與彩存在著一個對立統一的矛盾轉化關係。對比、相襯、互補、相破、相融、相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生相剋,生生不息。
墨線與色彩的關係。所謂「色不礙墨,墨不礙色」,謂之用色之時不得將線染臟、壓死,尤其石色,應慎用。填色,避線。 墨與彩的混用。中國畫以墨為主,敷色之時多用複色,即在原色中調以水墨,使之沉穩,去掉火氣,避免俗氣。石色中帶有粉氣的諸如石青、石綠,不宜調墨,加墨便灰、臟。
寫意畫中的墨破色、色破墨大膽明快,沉著厚重,是墨與彩的絕妙之處。此畫法只在將干未乾之際,或以較干之墨破色,或以濕潤之色破墨於未乾之時,相互滲化,妙趣橫生。 積彩畫法與積墨畫法異曲同工,乾乾濕濕,層層疊染,既豐富又厚重。
所應注意的是,所謂染色,並不是說在敷染顏色的時候,可以不講筆法,平塗為之。那樣,色與墨不合,筆與墨不通,畫必臟、亂、差。敷色如用墨一樣,需講筆法,一筆一划,依據畫面虛實關係、乾濕濃淡,相映生趣,錦上添花。
書法用筆
楊振寧教授近日在2004文化高峰論壇上說「書法是中國文化核心的核心」。確實如此,書法涵蓋、承載的是中華幾千年的美學觀念與哲學形態。所謂「形而上者」,大到一幅作品,小到一個單字、一個偏旁,精微到一點一划,莫不濃縮著、滲透著東方文化的神韻。 如果書法是中國文化核心的核心,那麼書法就是中國畫的根。 關於書法用筆,古人有筋、肉、骨、氣四勢之說。黃賓虹先生有「平、圓、留、重、變」之說。四勢之說,將筆墨人性化,亦是中國古典哲學常用的譬擬手法,人物一理,得此四勢方能圓活、生動。黃老五字筆法更進一步貼近了形質的具體解釋。
平者,如錐劃沙,用筆需中正大氣,力量有加而不取巧、邪、浮、滑。有如長江大河「澄空如鑒,千里一碧」。
圓者,「如折釵股」,「取法籀、篆、行草」,盤旋曲折,純任自然,圓渾厚重,藏鋒不露。
留者,「入屋漏痕」,如犁耕地。清爽而不滑,厚重而不滯。 重者,「高山墜石」,存金之重而柔,鐵之凈而秀,齊萬毫之力,得扛鼎之勢。
變者,化也。平中見奇,方中寓圓,虛實相生,陰陽互補。化千筆萬筆為一筆,窮方寸咫尺間。
變者最難。好多人染翰幾十年,如食古不化者,徒得形似者,浪得虛名者,多不知「變」為何意,妙在何處。一畫之中,提、按、頓、挫,一波三折謂之小變;乾濕互補,濃淡相宜,虛實開合,對立統一,即為矛盾,又能轉換,謂之大變。
「起、承、轉、合」講的是畫面的一種「開合」關係,是中國畫「氣」的「布勢」圖解。在中國畫「單元語系」(點線)的範疇里,他依然起著「變」的作用,欲左先右,欲下先上,無垂不縮,無鋒不藏。任何的一個小的點劃,從開始到結束,都有這麼一個圓滿的「完成式」。它合乎儒家「中庸」的思辯。所以,中國畫的筆墨是人文的有生命意義的形態。
如此,以黃賓虹的「平、圓、留、重、變」為形;以荊浩的「筋、肉、骨、氣」為質;以「起、承、轉、合」的關係為勢,書法用筆的體式就健全了起來。 筆墨是一個既主觀又客觀的形態概念,從了解到熟知的過程亦是一個主客觀交替認知的過程。單從理論上去認識過於空泛;單從技藝上去錘鍊,少了詩書畫印史的修養,亦徒得皮毛,難求神韻。故而,顏真卿有云:「筆法玄微,難妄傳授。非志士高人,詎可與言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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