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是怎麼盤剝蜀地的？是這個怪人出的主意，不是諸葛亮

文/洪與

（劉巴）

【作者簡介】洪與，男，漢族，四川蒼溪人，大學文化。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曾任四川省作家協會《作家文匯》特邀編輯、四川省作家協會青少年文學導師。因致力於監獄文學創作，被譽為「新監獄文學」領軍人物之一。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監獄三部曲：《敵人》《監獄長》《AB門——貪官的後半生》；長篇小說《大國相——蜀漢丞相諸葛亮》獲得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優秀作品獎，被列為全國農家書屋採購目錄。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龐統對話劉備）

公元212年，劉璋察覺到劉備真實意圖，殺了內奸張松。兩位宗室反目，同室操戈。

213年，劉備包圍成都，圍困一年之後，劉璋率眾投降。

在此之前，劉備為了激勵將士，對眾將士說：「如果能攻下成都，州府庫裡面的東西，就由你們隨便拿，我不會幹預。」

當大軍開進成都後，眾將士紛紛扔掉武器，跑到府庫哄搶，府庫被洗劫一空。

劉備高興之餘，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府庫空了，連給州府官員發俸祿都成問題，更談不上兌現什麼賞賜了。

（張松獻圖）

而要命的是，劉備進入成都的時間，大約是秋天，當年的賦稅估計大多已經征繳，至少在劉備控制的範圍已經征繳，充作進攻雒城和成都的軍需。總不可能提前預收來年的賦稅吧？在我那篇《聊聊長坂坡之戰的真相，劉備原來是這麼打小算盤的》小文中，已經分析了劉備的「仁德」：在有性命之憂時，劉備可是個拋妻棄子的主兒，但只要撐得過去，假仁假義還是要講的。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估計劉備如熱鍋上的螞蟻。法正、諸葛亮等，肯定也束手無策。諸葛亮想到了一個人——劉巴。

我讀三國，總覺得蜀漢怪人多，比如要跳城牆投降、天下讀書人的榜樣許靖，比如算命先生、被劉備以「莫須有」（劉備的原話是「芳蘭生門，不得不鉏」）的罪名斬首的張裕，比如說話結巴、力主後主投降的「蜀中孔子」譙周，等等。

劉巴這個怪人，怪得真有些出格。

（法正）

《三國志?劉巴傳》第一句話就說：「劉巴字子初，零陵烝陽人也，少知名，荊州牧劉表連辟，及舉茂才，皆不就。」這句話的意思是，劉表好幾次請他當官，他不去；劉表又給鄉里、州府打招呼，試圖通過舉茂才的方式，讓劉巴出來做官，這傢伙還是不去。

一句話，就是不賣劉表的賬。

可知當時，北方的士族為了逃避戰亂，紛紛到荊州避亂，藏龍卧虎，人才雲集。劉表這麼挖空心思地要劉巴出來做官，只能說明劉巴確實有濟世之才。

劉備屯新野、樊城時，特別是劉琮投降曹操後，荊襄之地有名氣的文人武將基本上爭相投奔劉備，可這個劉巴，偏偏就去投靠曹操。曹操給了他一個虛職的小官，他在曹操面前誇下海口，可以招降長沙、零陵、桂陽，曹操便令他前去招降。

而這三郡恰恰就是劉備心裡所想的地方。

後來曹操赤壁大敗，而劉巴也沒能招降這三個郡，不好意思北上見曹操，但也不能呆在荊襄之地了，於是逃難交州（今廣州），在路上給諸葛亮寫了一封信，說：「乘危歷險，到值思義之民，自與之眾，承天之心，順物之性，非余身謀所能勸動。若道窮數盡，將託命於滄海，不復顧荊州矣。」諸葛亮深知劉巴之才，於是當即回信勸他來投劉備：「劉公雄才蓋世，據有荊土，莫不歸德，天人去就，已可知矣。足下欲何之？」

可是這個劉巴回信還把諸葛亮數落一頓：「受命而來，不成當還，此其宜也。足下何言邪！」這封信如果按照現在的話說就有點歹毒了：我受曹操的命令去招降三郡，現在被你們奪去了，我交不了差，被你們逼得離鄉背井，你還說個屁呀？

估計劉備看到這封信後，心裡哪個恨呀，恨不得將劉巴五馬分屍。寧願去投曹操，寧願遠逃蠻荒之地，這明擺著就是看不起他劉備嗎？實際上就是看不起劉備的出身。《三國志》用了六個字描述劉備的心緒：「先主深以為恨。」

（劉備與劉璋涪城會 ）

東漢末年，門第觀念已經深入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在劉巴看來，你劉備儘管有皇室血統又怎樣？現實是，你是一個賣草鞋出身的。劉巴自認為是大儒，出身望族，與劉草鞋為伍，豈不辱沒祖先？

劉巴到了交州，與交阯太守士谿也湊不到一塊兒，兩人經常發生爭吵，劉巴覺得呆在那裡也沒啥意思，於是取道牂牁郡前往成都找劉璋。哪知他在路過益州郡時，為益州郡所拘留，太守要砍了他的腦袋。主簿曰：「此非常人，不可殺也。」主簿請自送至成都，見益州牧劉璋。劉璋給他官做，還是不做，劉璋無奈，只得由他，只是每次遇到大事去請教他而已。

公元211年（建安十六年），劉璋想請劉備進入益州以討伐張魯，派遣法正去迎接劉備。不問世事的劉巴突然進諫劉璋：「您千萬別讓他進來，這人假仁假義，必然會造成禍害。」等到劉備進入益州後，劉巴又勸諫劉璋：「若使備討張魯，是放虎於山林也。」

（劉備）

你說劉備恨不恨他？但諸葛亮和法正知道劉巴的才能，他倆極力在劉備面前遊說。那時候，劉備對法正基本上是言聽計從，忍住心頭的恨，下了一道命令：「其有害巴者，誅及三族。」定成都之後，任命劉巴為左將軍西曹掾，而當時諸葛亮德職務是軍師將軍，主持左將軍府的工作。「左將軍」是漢朝朝廷任命劉備的職務。實際上就是協助諸葛亮分管人事任免工作，相當於組織部長吧。

按理，劉備已經仁至義盡了，安排也不錯。可劉巴呢，稱病不出。

《零陵先賢傳》還記載了一段趣事：說張飛作為劉巴的粉絲去拜訪，任憑張飛嘰里呱啦地說了一大通，估計也是仰慕之類的恭維話，而劉巴目不斜視，就是不說話。張飛又氣憤又鬱悶，怏怏而去。諸葛亮知道了就勸劉巴，你猜劉巴這麼說？「大丈夫處世，當交四海英雄，如何與兵子共語乎？」

看看，他把張飛定義為莽漢、粗人。劉備聽說這事兒後，異常震怒：「這傢伙是北上去投曹操的，只不過路過成都而已。」劉備震怒歸震怒，還是忍了。

（張飛與劉備）

其後，在諸葛亮反覆斡旋下，估計法正也做了不少的說服工作，劉巴勉強到左將軍府上班。

其實，劉巴的門第觀念是站不住腳的，若真要講門第，曹操，閹宦之後，難道他看得起？豈不聞：左回天，具獨坐，徐卧虎，唐兩墮。

這首民謠可以說天下無人不知，講的是東漢末年宦官專權，百姓生活艱難，遂作民謠譏諷。從這個意義上講，劉巴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果然不出諸葛亮所料，劉備的一再容忍，換得了財政上危機的解決。

劉巴說：「主公坐在金山銀山之上，這有什麼好憂愁的？」

這下輪到劉備驚喜了。

劉巴接著說：「自建安亂世以來，蜀地偏安一方，未受戰亂之苦，加之沃野千里，百姓富足，此間豪族大戶比比皆是，把他們的錢糧拿出一成，不僅可以使州府庫充盈，而且各郡縣府庫恐怕裝都裝不下……」

「關鍵是，我們怎麼能把他們的東西悄悄地拿過來……」劉備說。

劉巴說：「這個容易，主公令有司鑄造值百錢，以現在價格大量收購糧食和其他軍備物質，我預計不過幾月，益州所有府庫都會充盈。」

接下來就容易了，《資治通鑒》記載：「備從之。數月之間，府庫充實。」

想想也是，一個銅錢頂一百個銅錢用，轉眼之間，有一百個銅錢的物資進賬入庫，不想富起來都難。

關於劉巴這個主意，後世爭議頗多，爭議的焦點實際上是通貨膨脹對經濟究竟有什麼影響。其實，這玩意兒連經濟學家也說不清楚：一說適度通貨膨脹對經濟有促進作用；二說促退作用；三說沒有影響或者影響不不明顯。

等於沒說。

反正我是窮人，任憑怎麼貶值，對我的生活影響也不大。不過，要是你手頭錢多，恐怕你也千萬個不願意了。所以，對於蜀地奴隸、附民、農民來講，值百錢衝擊應該不大，大不了以物易物罷了，生活還是老樣子；但是對於蜀地小地主、士族、豪族，恐怕只有挖心掏肺地痛了。

（譙周）

所以，蜀漢政權一開始就與蜀地士族、豪族幹上了，以至於後來形成了以譙周為代表的本土集團，與荊州外來集團明爭暗鬥，這也是蜀漢早早滅亡的重要原因之一。

既然對窮人沒啥影響，反過來說，劉巴的這種方法，無形之中還起到了緩解社會貧富矛盾的作用。

府庫充實起來，劉備腰板也挺起來了，接著發動漢中戰役。「建安二十四年，先主為漢中王，巴為尚書，後代法正為尚書令。」（《三國志》）沒有史料表明，劉備稱漢中王時候，諸葛亮職務有什麼變化。但就當時而言，東漢政務均歸尚書台，其主官尚書令在制度上屬於少府，秩僅千石，實際直接對皇帝負責，總攬事權。位卑而權重。

尚書令，實際上乾的是丞相的活計。

公元222年（蜀漢章武二年），劉巴逝世，時年52歲。劉巴逝世後，曹魏尚書僕射陳群給諸葛亮寫信，稱呼劉巴為「劉君子初」，詢問劉巴的情況，可見陳群對劉巴十分尊重。

諸葛亮曾對劉備說：「運籌策於帷幄之中，吾不如子初遠矣！」

隨便提一句，誅魏延三族的楊儀，曾經被劉巴收拾得比較慘，降為弘農太守。其實呢，做個太守也不錯，畢竟地方大員，兩千石，可這個弘農郡卻在曹魏境內，所以是個虛職。

（劉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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