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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的第一次相遇

我和他的第一次相遇

我和他的第一次相遇

與榮祿之間的愛情,或許是我一生的隱痛。對於整個朝廷來說,這都是一個不能言說的秘密。誰的嘴裡蹦出一個字,那張多事的嘴,就會連同那個愚蠢的腦袋一同搬家。關於那場愛情的一切訊息,都被斬斷了。奇怪的是,據我所知,這絲毫沒有妨礙對於那場愛情的傳播。它像空氣一樣彌散著,無處不在。沒有人提到它,但每個人,又都對它略知一二。

榮祿最初是以年輕英俊的形象,進入我的視野的。那時的我,閨中小字「蘭兒」,住在西四牌樓劈柴胡同。自曾祖父吉郎阿起,那裡就是我家族的老宅。在蘭兒心裡,那座自幼在裡面長大的祖宅,是我一生中最幸福和平靜的安樂窩,那時的我不會想到,我今後的命運中,會有那麼多的風浪。那時正是春天,花園裡一片寂靜,只有花是喧鬧的。我坐在窗下,專心地讀著《尚書》。感謝我的阿瑪,使我成為滿族女子中為數不多通曉漢文的人。當時的我並沒有想到,因為這一本領,我才能在日後獲得替病重的咸豐皇帝批閱奏摺的機會,並一步步控制朝政。我也並不知道,此時,在遙遠的南方,長毛軍(清政府對太平天國起義軍的蔑稱),已經橫渡洞庭湖,攻佔武漢三鎮,順長江而下,一路勢如破竹,銳不可當。而自己在安徽徽寧池太廣道任上的阿瑪惠徵,剛剛死裡逃生,正神態倉皇地逃往蕪湖。

我對此一無所知,那時我最常去的地方,是西四牌樓東面的謙祥益綢緞莊。由於離家很近,我甚至不乘轎,而是由侍女蓮兒陪著我,也有時獨自,步行而去。特別是由冬轉春的時候,換衣的季節,太陽如一枚銅鏡,被風擦得鋥亮,地氣回暖,胡同里的柳樹抽出星星點點的嫩芽,走在街上,可以嗅到地面上泛起的春天的氣息,讓人有一種恍惚感。那個季節,我如同蝶戀花一般,深深地迷戀著謙祥益的綢緞,那些五彩的綢緞,真的像春天的花,在肆意地伸展和綻放。它們如同寶石玉器一般,由里往外透出潤澤,而不像有的綢緞莊那樣,表面光滑刺眼。

那天,我從綢緞莊出來,站在灑滿春日溫煦陽光的街上,目光迷離,突然聽見一陣驚天動地的聲音,自遠方席捲而來。我把手籠在眉上,向遠處望,看見一隻馬隊,自遠方湧來。我看到一個年輕英俊的將軍,騎馬奔在最前面。他的戰馬十分剽悍,漆黑的鬃毛在陽光下反射出金屬般的光芒。馬踏黃沙。戰馬的周圍,黃土飛揚,彷彿為軍士們籠上一層戰袍。他的表情如石頭般堅硬,有著女真鐵騎特有的剛毅,我一下被這種勇武的美驚呆了,直到他騎著馬,從我的身邊風馳電掣般地馳過,我仍站在那裡,半天回不過神來。我望著他背後飛揚的征袍,像旗幟一樣,被風高高地捲起。

我和他的第一次相遇

我問身旁的人,那個年輕英武的將軍是誰。

他們告訴我:他叫榮祿,剛剛從剿殺長毛軍的前線回來。

很多年後,關於榮祿的英勇故事一直在安徽流傳。

迷濛的細雨中,一個令人恐怖的消息令安徽廬州府那座名叫合肥的縣城裡的人們驚慌失措:匪賊離城只有四十里了,明日定到。

在一片黑壓壓的瓦檐下面,身穿紅衣、頭戴黃色綉龍鳳帽的長毛軍像洪水一樣,溢滿了合肥城各條窄窄的巷子。正當長毛軍帶著強大的能量衝進合肥城的時候,殘存的清兵就突圍的方向產生了激烈的爭執,大部分將領主張向長毛軍兵力薄弱的北面突圍,只有榮祿堅持要向長毛軍兵力雄厚的南面突圍,他冷靜地說,只有那裡是生門,其他都是死穴。但他人微言輕,很少有人相信他,大家齊聲說,榮祿啊榮祿,你準是嚇瘋了吧。於是,三千清兵,只有不到一百名親隨,跟隨榮祿向南突圍,其他兩千九百多人,就這樣跟在他們信任的將領後面走上黃泉路——所謂兵力薄弱,是長毛軍故意露出的一個破綻,他們精心布置的天羅地網正在那裡嚴陣以待。他們把成千上萬個半尺來長的尖利竹籤倒插在清軍突圍的必經之路上,那些不知深淺的腳在穿越了蒼茫的雨幕之後,前赴後繼地踏在了上面。竹籤在經過了雨水的沖刷之後變得無比鋒利,在穿透那些腳掌的時候發出刷刷的聲響,十分乾脆利落。遠遠近近的刷刷聲,覆蓋了漆黑的曠野,然後就是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雙腳被竹籤穿透的清兵們試圖把腳拔出來,但他們的腳似乎被竹籤吸住了,怎麼拔也拔不出來,只能等候衝上來的長毛軍把他們的腦袋一個一個地砍下來。那天夜裡,上千隻腦袋幾乎同時飄向天空,它們在空中還彼此碰撞和打量,似乎想說些什麼,但他們的大腦失血過多,所以他們的嘴已經不聽使喚,失血的腦袋只能像成熟的果實一樣,噼哩啪啦地掉落下來,荒野上站立著許多沒有腦袋的身體。還有一些清兵僥倖逃脫了,他們留住了腦袋,卻無法保全他們的腳。那雙被竹籤穿透的腳板在濕熱的雨季里很快潰爛化膿,五顏六色的膿漿從腳面上源源不斷地流出,範圍越來越大,最後他們發現,自己的腳,不見了。

榮祿帶著他的一百多個弟兄,迎著比雨點猛烈得多的刀刃向南突圍,突圍出去的時候,他們只剩下七個人,感謝上蒼,七個人中,包括我的阿瑪惠徵。阿瑪後來告訴我,他們每個人身上都中了多處刀傷。阿瑪說,向蕪湖跑吧。榮祿想了想,說,你帶著這五個弟兄去吧,我還要回去。

榮祿的動作十分迅猛,阿瑪想伸手扯住他,但只接住了榮祿的一句話:「我到你北京府上找你!」榮祿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黑暗中。那天,榮祿穿上長毛軍的衣服,偷偷混進了城,回來的時候,他帶回了一顆首級,那顆首級所有人都認識,是長毛軍的南王——馮雲山。

我和他的第一次相遇

在我的心裡,榮祿的故事在這裡戛然而止,因為從那以後,阿瑪就和榮祿分開了,阿瑪的故事也和榮祿的故事斷開了,所以他無法向我確鑿地講述,直到很久以後,在他劈柴胡同的宅子里,才重新接上。但在我所知道的範圍之外,榮祿的傳奇在南方濕熱的河川林莽間一天也沒有停止過發展壯大;當我在北方庭院的樹陰下安靜地繡花,他正在剿滅太平軍的戰場上出生入死,他是爬過了無數的死人堆,才出現在那天的馬背上。他回到北京的時候,包裹著他那傷痕纍纍的身體的,已經是滿洲步軍統領的華麗制服。

終有一天,那個九死一生的身體,突然出現我家的庭院里,讓我感到一陣暈眩,覺得那只是麗日下的一個幻影,眨眼就會消失。但他定定地站在那裡,我透過窗子看到了他,心突然劇烈地跳動起來。那時的榮祿多麼的年輕,多麼的雄姿英發。那時我的父親惠徵正斜靠在太師椅里打盹,榮祿走到他的跟前,用一枝樹葉,輕拂著父親的鼻孔。啞然失笑。父親猛醒,看見榮祿,表情突然呆住了,繼而大叫:「你還活著啊!」就和他緊緊地抱在一起,很長時間沒有撒手。

就在那一天,我第一次目睹了榮祿的身體,當然,只是胳膊和胸膛。父親要他解開制服,辨識他的傷口。他順從地解開衣扣,飽滿渾圓的肌肉立刻露了出來,只是在他的肌肉上面,爬著幾條蟲子一樣的疤痕,其中一條疤痕從他的左胸一直蔓延到右上腹,我不由得心裡一緊,想,他挨那一刀時一定很疼。我很希望自己那個時候能在他的身邊,為他擦洗傷口,為他撫平疼痛。

他在不知不覺間偷走了我的心。我繡花,讀書,做一切事情,眼裡心裡滿滿的全是他,趕也趕不走。他不是滿州八旗的紈絝子弟;他擁有雄健的臂膀,和堅強的內心;他是一隻蒼鷹,在大清帝國的藍天上必將翱翔得更高、更遠。我和他的第一次相遇

我和他的第一次相遇

書 名 《血朝廷》

作 者 祝 勇

出 版 社 東方出版社

福利時間

我和他的第一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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