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克，起飛！四：紅空軍之魂

原創不易，認可價值

上圖是1942年斯大林格勒戰役的一瞬間。一架納粹德國空軍的梅塞施密特109戰鬥機高速殺入一個蘇聯紅空軍的伊爾-2強擊機機群。一架伊爾-2的后座射手抬起頭，恰好看到這架梅塞施密特被雙聯7.92毫米機槍槍口焰熏黑的發動機艙上蒙皮。在這架梅塞施密特玻璃棺材般的駕駛艙中，納粹飛行員也在抬頭觀察著這架近在咫尺的伊爾-2。

斯大林把伊爾-2叫做「紅軍（賴以生存）的空氣和麵包」，紅軍飛行員們把它叫做「伊柳莎」，紅軍地面部隊把它叫做「飛行坦克」，納粹空軍把它叫做「混凝土飛機」，納粹陸軍把它叫做「絞肉機」、「屠夫」、「黑死神」。在整個第二次世界大戰中，伊爾-2總共生產了超過三萬六千架，是二戰中產量最大的飛機。紅空軍在以殘酷和慘烈著稱的蘇德戰場，用伊爾-2硬碰硬地迎面頂住、然後徹底粉碎了納粹的閃擊戰。而在入侵蘇聯之前，納粹憑藉閃擊戰先吞下波蘭，再攻陷法國、荷蘭、比利時等國，又把幾十萬英軍地面部隊趕進英吉利海峽，氣焰囂張得不可一世。

伊爾-2是強擊機，是冒著來自地面和空中的炮火強行打擊地面目標的飛機。在伊爾-2之前並沒有成功的強擊機，因為能夠在360度球面全方位抗擊一定炮火打擊的裝甲非常沉重，一旦安裝在飛機上，飛機的飛行性能就降低得無法接受，也難以攜帶有效的武器。伊爾-2創造性地把裝甲和飛機的結構合二為一，使得裝甲在防彈的同時也是承受應力的飛機結構，從而解決了傳統裝甲太過沉重的問題。

上圖是伊爾-2的晚期型號，伊爾-2M3的裝甲示意圖。前座飛行員的駕駛艙、發動機艙、燃油油箱都整個被裝甲包了起來，就連駕駛艙玻璃的後面一部分也被6毫米鋼裝甲替換以保護駕駛員頭部。而駕駛員前風擋，則是64毫米厚的防彈玻璃。

不過后座射手的裝甲卻比較有限，僅僅是面向飛機後方的一塊6毫米厚裝甲鋼板。圖中這個裝甲板看起來挺厚，像個薄薄的箱子似的，是因為這個裝甲板的左右兩側都向機頭方向折了一個角度，實際厚度仍然是6毫米。即使有了這個裝甲板，后座射手在側方、下方、上方、以及操縱機槍的後上方，都沒有裝甲保護。這是因為伊爾-2本來沒有后座射手，後來在實戰中發現必須增加后座射手，卻已經無法把后座塞進那個用裝甲結構全面包裹起來的駕駛艙、發動機艙、油箱的組合體之中了。

進攻是蘇聯紅軍深入骨髓的傳統，伊爾-2正是紅空軍進攻精神的踐行者。視死如歸的紅空軍飛行員們駕駛著伊爾-2，突破納粹戰鬥機的獵殺和稠密的地面防空火網，向戰線最前沿的納粹地面戰鬥部隊和淺縱深的納粹補給等支援部隊發起攻擊。蘇聯的統計顯示，即使在伊爾-2劃時代的全方位裝甲保護下，每一架伊爾-2平均執行八到九次戰鬥任務就會被擊落或因戰鬥損傷而報廢。在戰爭早期，沒有后座射手的伊爾-2通常只能執行四到五次任務就會被擊落或因戰損而報廢。

上圖是一架幾乎被打成篩子的伊爾-2。在前機身的全方位裝甲保護下，這架伊爾-2不但沒有著火，也沒有漏油，發動機也工作正常，駕駛員正操縱飛機飛行。那位扶著機槍向後警戒的后座射手應該是一位非常幸運的戰士，因為他並沒有駕駛員擁有的全方位裝甲，卻在槍林彈雨中活了下來。

如此幸運的后座射手並不多，二戰中伊爾-2早期型號后座射手的犧牲人數大致是前座駕駛員犧牲人數的七倍，而加裝了裝甲的伊爾-2晚期型號后座射手的犧牲人數大致是前座駕駛員犧牲人數的四倍。

為什麼后座射手傷亡如此大呢？

第一個原因當初開發伊爾-2時沒有安排后座射手，所以在加上后座射手和相應的機槍以及子彈後，導致伊爾-2的重心後移。殘酷的戰爭不允許伊爾設計局為此做出任何大的改動，所以只好減少后座射手的裝甲，因為裝甲非常沉重，會更加劇飛機重心的後移，使飛機無法飛行。

第二個原因是為了實現觀察和射擊，后座射手的上半身難以獲得裝甲保護。即使伊爾-2的後期型伊爾-2M3解決了重心後移問題可以加裝甲，這些裝甲也只能保護后座射手的下半身。

上面這張模糊的照片是一位女性伊爾-2后座射手。她叫莉莉婭.寶古佐科娃（Lelya Boguzokova），她的前座駕駛員就是她的丈夫，皮特.利卡仁科（Petr Lekarenko）。莉莉婭身後就是這對戰鬥夫妻的伊爾-2，機身上寫著飛機的編號為36號，還有一個俄文標語，意思是：從莫斯科到柏林。我不知道這張照片是何時拍攝的。如果是在已經攻克柏林後拍攝的，那麼她和他的丈夫就都活到了勝利的那一天；如果是在戰爭之中拍攝的，則拍攝得越早，莉莉婭能活到勝利那一天的機會就越小，因為后座射手的存活率非常低。而她的丈夫也不一定能活到勝利，因為每架伊爾-2平均執行八到九次任務就會被損失掉。

那麼為什麼伊爾-2又必須要有后座射手呢？

因為納粹戰鬥機獵殺伊爾-2的典型方式就是從伊爾-2的後半球發起攻擊。如果沒有后座射手，納粹戰鬥機就可以專註於瞄準和射擊。納粹空軍把伊爾-2叫做混凝土飛機，因為這種飛機異常堅固。但是再堅固的飛機，在持續、精準的射擊下仍會被擊落。而伊爾-2一旦有了后座射手，納粹戰鬥機在發起攻擊時為了規避后座射手的打擊而難以從容地向伊爾-2瞄準射擊，這就給了伊爾-2逃脫的機會。

為了給后座射手安裝裝甲，伊柳申設計局用了一個非常簡單卻非常有效的辦法。這個辦法也同時改善伊爾-2的操縱性，同時又不減緩生產線製造伊爾-2的速度。

上圖中飛機的左半部分表示新型的伊爾-2M3，右半部分表示早一些的伊爾-2M型。左半部分的伊爾-2M3通過把機翼的外翼段稍微後掠，實現了飛機升力中心的後移，從而保證了飛機在重心後移之後的操穩特性，也使給后座射手安裝裝甲成為可能。

因為機翼的內部結構並沒有主要的改變，所以製造新機翼所需要的工裝設備的改變也極小，這就保證了生產線的持續高速運轉，源源不斷地向前線輸送新的伊爾-2強擊機。

伊爾-2的主要對地攻擊武器是炸彈、機炮、火箭彈。

伊爾-2在每側機翼的翼根處有兩個彈艙。在掛載普通炸彈時，伊爾-2通常在每個彈艙中掛一枚50公斤炸彈，並在每側機翼彈艙的翼肋隔板下再外掛一沒。這樣，每次出擊，伊爾-2就可以掛載六枚炸彈。

上圖就是伊爾-2的翼根彈艙和六枚炸彈的掛載方式。

這種只有50公斤的普通炸彈因為威力小，除非直接命中，難以擊毀坦克之類的裝甲目標。伊爾-2的飛行員很多都是未經完善訓練而倉促上陣的新手，因為伊爾-2的戰鬥環境太殘酷了，飛行員的損失率非常高。這些新手飛行員很難精確地把這種50公斤的炸彈投在目標上。於是，到了1943年，伊爾-2有了一種新的炸彈：

上圖是PTAB炸彈。這種炸彈非常小，也非常輕，只有1.5公斤。PTAB使用了聚能穿甲戰鬥部，每一枚炸彈只要直接命中目標，就可以擊穿60到70毫米厚的鋼製裝甲。二戰中幾乎所有納粹坦克的頂裝甲都達不到這個厚度，比如虎式坦克的頂裝甲厚度只有不到30毫米：

伊爾-2可以在四個翼根彈艙中攜帶192枚PTAB炸彈，以低於100米的飛行高度投放這些炸彈，形成一個寬約15米、長約70米的密集彈幕來覆蓋目標。在實戰中，這是一種非常有效的打坦克方式。

上圖就是伊爾-2在低於100米高度投放PTAB炸彈的情形。

PTAB炸彈的首次大規模使用正趕上1943年夏季的庫爾斯克戰役。蘇德雙方在庫爾斯克戰役中總共投入了大約8,000輛坦克。伊爾-2機群在7月7日的一次突擊中，僅用20分鐘就摧毀了德國防軍第九坦克師的70輛坦克。在庫爾斯克戰役中被打殘的第九坦克師不得不退出東線戰場，來到納粹佔領的法國進行重建。

除了炸彈，伊爾-2還有火箭彈和機炮可以對地攻擊。伊爾-2的火箭彈雖然僅僅一發命中就可以摧毀一輛坦克，但是射擊精度不足，而且每架伊爾-2隻能攜帶4到8發火箭彈，所以難以摧毀點目標。

伊爾-2的火箭彈雖然不太好使，但裝在機翼上的兩門機炮和兩挺7.62毫米機槍卻是飛行員們偏愛的武器。絕大多數的伊爾-2在機翼上安裝的是23毫米口徑的VYa-23機炮，每門炮有150發炮彈。

上圖畫的是兩架伊爾-2正在用機翼上的兩門機炮掃射納粹運輸車隊。

除了掃射地面目標，伊爾-2的機炮還有一個重要用途，就是打納粹的飛機。

雖然伊爾-2不是戰鬥機，但是最高速度能超過400公里/小時，足以對付德國空軍的JU-87斯圖卡俯衝轟炸機和運輸機。尤其重要的是，伊爾-2的裝甲能擋住JU-87的7.92毫米自衛機槍的子彈，使得伊爾-2可以從容獵殺這種閃擊戰的標誌性武器。

上圖就是德軍的JU-87斯圖卡俯衝轟炸機。這種飛機專門裝有一個由氣流驅動的警笛，在俯衝時發出令人心悸的尖嘯，讓對手產生恐懼心理。

斯圖卡也有后座射手，操縱一挺7.92毫米的機槍自衛。7.92毫米機槍雖然能對戰鬥機造成致命傷害，但對於裝甲包覆的伊爾-2，也就是撓一撓痒痒。所以伊爾-2在攻擊斯圖卡時，可以從容不迫地從斯圖卡的後半球接近，瞄準，然後射擊。

上圖是一個伊爾-2機組的照片，座艙旁邊蒙皮上的四個紅星，表示這個機組擊落了四架納粹飛機。

伊爾-2創造性地把裝甲和結構合二為一，是戰功彪炳的一代名機。到二戰結束時，蘇聯紅軍所有飛機的三分之一都是伊爾-2。這種憑藉裝甲在高威脅環境生存的理念在八十多年後的今天仍然適用，目前仍在美國空軍服役的A-10「疣豬」就是一個例子。伊爾-2的總設計師是謝爾蓋.伊柳辛。他在1977年去世。在1984年，蘇聯為了紀念他，發行了一張他的郵票，就以這張郵票的照片作為這篇文字的結尾：

本文中所有圖片和音頻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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