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交危機」風暴眼中的半島電視台：關閉與否未來幾周很關鍵

卡達半島電視台演播室。視覺中國 資料

眼下卡達與沙特等國之間的斷交風波，讓以對阿拉伯世界具有爭議報道著稱的卡達半島電視台（Al-Jazeera）站到了危機的風口浪尖。

6月5日，巴林、沙特、埃及、阿聯酋等國先後宣布與卡達斷交，指責其煽動輿論、支持極端組織和恐怖組織、威脅地區安全與穩定。所謂「煽動輿論」，直指半島電視台。沙特等國譴責卡達花費巨資利用半島電視台攻擊他們，干涉其國內事務。

斷交事件升級後，沙特收回半島了電視台在沙特的運營權，並將電視台工作人員驅逐出沙特。約旦也關閉了半島電視台位於安曼的辦公室。在此之前，5月24日沙特和阿聯酋已經屏蔽了包括半島電視台在內的卡達媒體。而在沙特等國起草的與卡達復交的條件清單中，也包括限制半島電視台的要求。

在卡達面臨的這場前所未有的外交危機中，這個具有全球影響力的重要媒體能否倖存下來，成了最大的懸念之一。

據美聯社6月9日報道，卡達外交大臣阿勒薩尼在接受其採訪時表示，多哈不打算同任何人討論半島電視台的未來，此話題是卡達內部事務。

「敏感階段……應當保持冷靜和清醒」

雖然身處外交危機的風暴眼，但在最初階段半島電視台卻並未立即激烈回擊，而是表現出了出人意料的平靜，它一如往常，更新著一條條的新聞。

不過，它並非沒有意識到自己所面臨的嚴峻挑戰。事發後，半島電視台在給員工們發出的一封內部郵件中寫道，「值此敏感階段，位於連續突發熱點事件的中心，半島電視台將以崇高的敬業精神持續關注這一系列事件……我們應當保持冷靜和清醒。」一位消息人士給澎湃新聞展現了這封信的內容。

直到卡達外交部發表聲明說，「卡達面臨著一場謊言和捏造事實的運動，為的是將卡達置於監護之下」，半島電視台開始公開討論這個話題。

「這不是沙特當局第一次對半島電視台做出這樣的限制行動……我們堅定地相信這些是不公正的措施，」半島電視台在一份聲明中說。

半島電視台執行經理Mostefa Souag出面堅決否認利用報道干涉他國事務，「如果我們請的嘉賓反對某個政府，這就意味著我們干涉這國家的事？不。」

6月8日，半島電視台在其英文網站發表的一篇文章中也表達了自己的不滿，它借非政府媒體組織的話指責沙特將半島電台作為攻擊對象的做法，稱自己是「針對卡達的外交攻勢的間接受害者」，沙特等國「關閉半島電視台的辦公室是一個政治決定」。

就在同時，半島電視台還報道稱，其官方網站正在遭到「系統和持續的黑客攻擊」。

與卡達斷交的許多國家的媒體認為，卡達為了安撫憤怒的海灣鄰國，可能會關閉這家在阿拉伯世界獨一無二的媒體。

不過儘管在這些地方工作的半島電視台員工因為這件事感到困擾，但他們卻都相信半島電視台能夠在這場嚴重的外交危機中倖存下來。

「每個人都對（緊張）升級感到很震驚，但是沒有人認為電視台會關掉，」一名半島電視台英文頻道記者說，「這是卡達不會放棄的。」

就在6月9日，美聯社刊發對卡達外交大臣阿勒薩尼的採訪，他表示該國沒辦法讓半島電視台「靜音」，因為其影響已經到達全球100個國家、3億多的家庭用戶。

獨立媒體形象誕生，10年來爭議不斷

9·11恐怖襲擊事件讓讓半島電視台聲名鵲起，曾被譽為「中東CNN」。當時，其獨家播出本·拉登等基地組織領導人不加剪裁的錄像聲明，使得這家總部設在卡達的電視台成為全球最受關注的阿拉伯語電視台。

2013年是半島電視台大力擴張美國市場的一年，僱傭數百名美國記者，贏得多項新聞大獎。不過，與此同時，半島電視台美洲台新聞中充斥「偏向性」、「性別主義」的問題也時有發生，其一名CEO被指植入「恐怖文化」也讓半島電視台聲譽受損。2016年，其美洲台關停，原因是收視率低、廣告量不足。

美聯社9日刊文稱，半島電視台的更大問題可能自創立之初便埋下了隱患。

「半島電視台的獨特性在於，它是以獨立於任何地區或國家政治影響的獨立媒體形象出現在中東的第一家24小時全新聞頻道，」加拿大西蒙菲莎大學全球傳播助理教授伊斯坎達爾教授說。

半島電視台創台的格言是「觀點和其他觀點」，常常在節目中討論其他阿拉伯電視台從未涉及的禁忌話題，並敢於播出阿拉伯世界激進人物的觀點和聲音，這激發了許多阿拉伯國家政府的不滿和憤怒。

批評者進一步認為，半島電視台在過去的10年里悄然變化，作為卡達外交政策的工具之一，助長著伊斯蘭政治運動，譬如在「穆斯林兄弟會」問題上。2013年，身為「穆斯林兄弟會」成員的埃及前總統穆爾西在軍人奪權中下台，半島電視台當時選擇對「穆斯林兄弟會」和穆爾西持予以支持，堅持將穆爾西的下台稱之為「政變」，令埃及當局極為不滿。埃及當局指責半島電視台"充當穆兄會喉舌"，並關閉了半島電視台英語頻道位於開羅的辦公室，驅逐了其3名記者。

伊斯坎達爾教授認為，隨著卡達慢慢成為地區和全球政治中的重要參與者，半島電視台變得越來越缺少獨立性，而是更加配合卡達的政治。

上世紀末，在卡達前埃米爾謝赫哈馬德·本·哈利法·阿勒薩尼的領導下，該國決意在國際舞台上扮演更重要的角色，逐漸改變外交政策。在此方針指導下，卡達積極介入地區事務，在各種衝突中充當調停者的角色，開始同各方保持聯繫，包括與哈馬斯、以色列、伊朗和美國。半島電視台的應運而生也是在這一背景之下。

伊斯坎達爾按照編輯風格的差異將半島電視台的轉變定格在2012年。「1996年到2012年，半島電視台被認為是誠實和專業的電視台，公眾利益是其最優先選項，」他告訴澎湃新聞說，「自2012年以來，隨著伊斯蘭政治力量在中東地區的上升……半島電視台變成了卡達外交政策的工具。」

不過近年來，隨著卡達現任埃米爾（元首）塔米姆·本·哈馬德·阿勒薩尼逐漸緩和其外交政策，半島電視台的報道也發生了微妙的轉變。儘管沙特對半島電視台的報道仍然十分不滿，但有西方媒體的報道就指出，實際上自2014年兩國恢復邦交後，半島電視台對沙特王室的批評就已經急劇減少。

關閉與否背後的角力，沙特或施加更大壓力

在眼下這場危機中，半島電視台小心地拿捏著自身的立場。

路透社觀察發現，半島電視台此番並沒有把報道的注意力放在沙特等國的斷交聲明和評論上，而是聚焦在美國、土耳其外長以及伊朗總統顧問身上，而這些國家都敦促對話解決這場危機。

此外，半島電視台後來又將關注焦點放在美國和俄羅斯的聲明上——「特朗普希望緩和危機」的表態在半島電視台播出了長達一小時之久，而沙特、阿聯酋媒體則直接無視了特朗普的表態。

在那封內部郵件中，半島電視台也告誡其員工，「通過陳述事實而不是令人厭惡的四處推廣，以表明卡達在一些事件上的基本立場」、「以科威特的分析觀點為基礎，同時借鑒其他阿拉伯國家與西方國家的評論，了解其立場和未來展望」。

這一報道態度也恰好與卡達對待斷交事件的態度一致，即不想讓這場危機再擴大。儘管認為沙特等國的斷交之舉「毫無緣由」，但卡達仍明確表示不會採取令危機升級行為。

阿聯酋媒體《海灣新聞》援引一位評論家的話說，卡達埃米爾最初的善意舉動可能就是關閉半島電視台，這可能在未來幾個月發生。另一些分析人士也認為，即便半島電視台沒有被關閉，未來其報道也可能會受到嚴厲限制。

伊斯坎達爾教授認為，卡達政府和這個電視台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屈服於壓力，這意味著沙特等國可能會提高自己的要求，完全關閉這個半島電視台。

據美聯社6月9日報道，卡達外交大臣阿勒薩尼談及半島電視台的未來時似乎態度堅決，「如果任何人認為可以對我們的內部事務強加點什麼的話，這是不會發生的。我們是獨立國家，主權獨立。」他說。

「我們得等等看，這（關閉）是否會發生。」伊斯坎達爾教授說，「半島電視台是繼續如此乃至變得更有力量，還是完全關閉，接下來幾天或者幾周將至關重要。」

（感謝陳洋對本文提供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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