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把自己西化的明治天皇

努力把自己西化的明治天皇

張鳴

在咄咄逼人的西洋人面前，日本人比中國人更乖巧，這幾乎是可以肯定的了。統治日本的德川幕府，由於大清在鴉片戰爭中的失敗，在美國人的大黑船面前屈服而開國。給了早就虎視眈眈要想要取而代之的強藩一個借口。征夷大將軍（德川幕府的名號）在夷人面前屈膝，合法性受到質疑，理所當然。

只是，倒幕之後，原本高舉的尊王攘夷大旗，卻悄然被放下了，因為試了一下，發現現在的夷人不好惹。轉過身來，新政府比幕府走得還遠，不僅繼續開國，而且全面向西方學習。當然，在這個過程中，天皇至少在名義上是要被尊崇的。於是，在倒幕過程中才繼位的少年天子睦仁，即明治天皇，擔綱了一個特別的角色。

在剛登基不久，16歲的明治天皇，還是舊時模樣。穿著符合天皇身份的複雜的和服，臉上塗著厚厚的白粉，眉毛被剃掉，在剃掉眉毛的上方，畫上合乎日本人審美標準的假眉毛。讓前來遞交國書的洋人看來，很有些女性化的色彩。此時的天皇，吃穿度用，當然都是日本式的。

然而，這一切很快就變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年輕人，吸收起新鮮事物來，是非常快的。雖然貴為天子，但睦仁畢竟處在富有好奇心的年齡，對西洋人的一切，都有著濃厚的興趣。更何況，維新的志士們給他選擇的老師，比如福澤諭吉，告訴他西洋才是當今之世強大的本源，日本若要強大，必須學習西方。

明治維新之初的日本，學習西方，有一股瘋狂的勁頭，西方什麼都是好的，從兵器到制度，從衣著到食物。剪掉了髮髻，留起西式的短髮。穿著彆扭的西裝，吃著燉得半生不熟的牛肉（西餐），喝著令胃感到不舒服的牛奶，凡此種種，都是為了國家的時髦。在當時的維新人士看來，只有這樣，才能改善日本人的體制，可以跟洋人匹敵。甚至，有人提倡要借洋人的種，改善日本的人種，使之迅速高大健壯起來。

每日在學習德語（因為那時正值普法戰爭，普魯士的崛起，很和天皇和所有日本維新人士的口味），學習歐洲歷史的天皇，除了借種之外，剩下所有的事兒，天皇都身體力行，為國民表率。漂亮的髮髻沒了，代之以濃密的短髮。寬大繁複的和服不穿了，代之以西式的大元帥禮服和燕尾服。天皇也開始吃日本人做的西餐，儘管雞肉多於牛肉，但畢竟是西餐了。難喝的牛奶，也上了天皇的餐桌。善飲的天皇，喝的酒，也從清酒變成了葡萄酒。從明治六年（1873）開始，奉行了多年的陰曆被廢除，開始奉行公曆，順便，端午、七夕、重陽等傳統節日，天皇也不過了。最初，這一切都是儀式性的，但實行久了，天皇也有點習慣了。在生活習慣改變的同時，天皇還學會了騎馬，學會了軍操，以及射擊。據當時人說，明治天皇的軍事素質，已經稱得上是一個合格的士兵了。這一切，對於一個年幼就體弱多病，幾乎沒有人看好他能長大成人的少年來說，簡直就是滄海桑田。

不消說，這樣的改變，對於某些日本人來說，是有相當抵觸的。但是，由於有天皇的表率，而且天皇的地位，經過維新政府的有意拔高，已經變成了國家的象徵，沒有多少人敢公開表示異議。自然，這時期日本人的西化的表現，也讓他們成了中國人嘲笑的對象。覺得他們不倫不類，沐猴而冠。開化如李鴻章，也在見日本使節的時候，公開表示過他的不屑。

當然，衣食住行之類生活習慣的改變，只是西化的皮毛。但如果連這樣的皮毛都不肯改變，那麼，更深刻的變革，也就談不上了。

到了晚年，儘管明治天皇在後宮還是過著日式的生活，起居卧具是日式的，吃的也是日本餐，甚至寢宮不拉電線，因此在暑天就沒有辦法用電扇。但是，一到工作場合，一定吃西餐，換上西式的大元帥禮服。也就是說，在日本國民面前，天皇一定是一個西化的形象。

在那個時代，西化就是文明開化。從天皇開始，當年的日本，學西方學得很刻板，也很認真。自然，學得比我們中國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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