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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當年的赤腳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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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9月6日,在「插隊落戶幹革命,廣闊天地煉紅心」的口號聲中,剛滿17歲初中畢業的我不得不響應號召,從江蘇如皋縣城(現為如皋市)來到當地農村東陳公社5大隊插隊落戶,這裡就成了我的第二故鄉。

來到農村後的當年10月,《人民日報》刊登了長篇通訊《從赤腳醫生的成長看醫學教育革命的方向》,首次報道了上海市川沙縣江鎮公社既為農民治病,又不脫離農業勞動的赤腳醫生(「文革」前稱半農半醫),這是在全國推廣赤腳醫生制度的一個信號。

據說,這篇文章是周恩來總理布置調研後撰寫的,為落實毛澤東「把醫療衛生工作的重點放到農村去」的一項重要舉措。

20世紀70年代浙江嘉善縣農村赤腳醫生出診(資料圖)

插隊不久,我就發現了農村並不是我想像或某些人描繪的那樣美好。

窮,這是大背景;

吃不飽,這是實實在在的問題;

大鍋飯,這是問題的源頭;

農業科技落後,這是問題的癥結;

缺醫少葯,使問題雪上加霜。

想想自己的處境,覺得如果不能回城,在農村當一個赤腳醫生也不錯,作為一個城裡孩子,既沒有農業勞動的經驗,也沒有足夠體力,但我可以發揮有一定知識的優勢,為農民服務,掙口飯吃。

於是我到新華書店買了幾本醫學書籍和幾根針灸針,仗著有點自然科學基礎就拚命地讀,還真被我讀進去了。

一次偶然的事情為我當赤腳醫生提供了機遇。

那天我在田裡鋤草時,有一位中年婦女不知怎的,速度特別慢,像是在怠工,被隊長大聲呵斥:「怎麼,都不如城裡來的知青?」她幾乎要哭了,等隊長走後,她悄悄地對我說:「我頭痛啊!」我問了她的癥狀,覺得是偏頭痛,針灸就行。

我大膽地說:「我來給你針灸吧。」當幾根銀針刺入穴位後,她的頭痛頓時減輕了,高興得不得了,「你能當先生啊!」她說。

這事迅速傳遍全隊,大家都認為我是小先生,連隊長也知道了。來找我看病的人越來越多,連鄰隊的農民也來。

有一次,鄰隊有一個農民咳嗽發熱,看了幾個醫生都沒有效,他來找我,我問了病情,照著書上的方法給他檢查了一番,說:「你怕是肺結核吧,快去透視一下。」他半信半疑地走了,過了幾天,他把我請到家裡說:「到底是祖傳,好先生,看病准。」

原來他去城裡醫院看過了,確是肺結核。農民就相信祖傳,其實我哪裡是什麼祖傳,只是小時候因為父親在一家醫院當會計,到醫院去的次數多,看得比別人多罷了。這件事又迅速在整個大隊傳開了,連大隊書記都知道了。

隨著赤腳醫生制度的推廣,1969年春季,東陳公社也開始搞赤腳醫生了。名額是每個大隊2名,一男一女,到公社培訓2個月。由於我已有一定的群眾基礎,大隊革委會就推薦了我,當時我心裡甭提多高興了。

但是,沒想到我被造反派把持的公社革委會否決了,理由是:知青是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才來了不到一年,不能當赤腳醫生。當隊長把這個消息告訴我時,我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怎麼也想不通,難道當赤腳醫生就不是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嗎?真是整人沒商量。

當時大隊幹部也不理解,但也不好說什麼。只能悄悄地支持著我,採取小步慢跑和先斬後奏的辦法,凡是大隊有什麼衛生工作需要臨時抽調人手時,總是抽我,如愛國衛生、防疫注射、血吸蟲防治等。

1970年全國掀起了一股大搞中草藥的熱潮,提倡「一根針,一把草」治病。上級要求每個大隊都要搞一個中草藥種植園,也叫「百草園」。

我就在這時被調到大隊管理「百草園」。起初我幹勁很足,種的有芍藥、菊花、丹參,柴胡等,五花八門,甚至還有黃芩、黃柏、甘草等名貴中藥材,同時還組織人力採集如蒲公英、車前草、紫花草等草藥。

說實話,種植中藥材是專門學問,並非我們這些門外漢不經過系統學習所能搞得起來的,而且各種藥材有它的適宜生長地和生活習性。

經過近一年轟轟烈烈的勞作,我雖然盡了很大努力,不斷地施肥澆水鋤草,空閑時還查閱了所能找到的書籍,請教了老葯工,但主要收穫只是認識了幾種中草藥,知道了它們的藥用價值,「百草園」藥材大部分死了,採集來的中草藥由於無人管理,也霉變了。

亂鬨哄一場鬧劇收場,我又回生產隊勞動。想想有些不服氣,我跑到當時中草藥種植的先進典型——鄰近的新民公社二大隊去看了一下,他們也偃旗息鼓了,再問原因,並不作答。

1972年春天,大隊通知我去如皋城東區衛生院參加赤腳醫生培訓,為期6個月,這就意味著我終於成為一名正式的赤腳醫生了,這時我的心情要比當初平靜了許多,並沒有過多的興奮。

那時的城東區衛生院,有不少南通市下放的醫護人員,還有剛分配的大學生,可謂人才濟濟,醫療技術力量較強。在這裡我初步掌握了醫學基礎知識和實際工作方法。結合我過去的自學,應該說收穫超過預期,但距離真正的系統醫學培訓,還是有距離的,因為沒有教學設備、教材和各學科師資,所以學到的知識也是很膚淺的。

6個月結束後,我開始正式為農民看病。

赤腳醫生的工作集看病、護理、藥劑、工勤、財務、行政於一體,不僅看病,還要打針換藥,打掃衛生,清洗消毒醫療器械,收取合作醫療經費,做收支賬目,購葯,另外配合大隊中心工作如愛國衛生、計劃生育等。赤腳醫生是沒有上下班時間的,24小時工作制。

看病是內外婦兒的全科式服務,沒有分科,樣樣要懂一點,但以內科疾病為主,所以我就不斷地鑽研醫學基礎理論和內科疾病的診治。

那時醫療條件很差,沒有任何實驗和檢查設備,只能憑問診、物理檢查,加上推測和經驗看病,就像老中醫憑把脈看病一樣。當時東陳公社醫院有一個駐村醫生,我也向他請教請教。

赤腳醫生很辛苦,應付門診病人好說,但是農民有個習慣,醫生要請到家裡來看病,所以每天都要跑五六家,甚至十幾家。這中間也不乏重病人,相當於現在的家庭病房,必須天天出診。

一年下來我幾乎跑遍了全大隊700多戶中的每一家。遇到疑難問題,還要動腦筋,也要不斷地翻書,隨著時間的推移,治好的病人越來越多,聲望也日漸提高。

在臨床摸爬滾打中,我逐漸能應付各種病人和突發情況。比如,有一個肺膿腫的病人,咳出大量的膿痰和血,發熱,卧床不起,這種病實際是很重的,但這個家庭比較窮,住不起院。好在農民的耐力強,我就天天給她注射兩次青黴素,10多天後,竟然康復了,前後也不過花了幾十元。

還有一次兩個農民吵架,其中一人突然倒地,昏迷不醒,抽筋,立即把我叫去了,我一看,年輕,不可能是中風,發病突然,不是腦炎,我看看他的眼球,還在不停地轉動,分明是癔病(歇斯底里),立即用暗示治療,再打一針,沒多久就漸漸醒了,在場的群眾都很感慨:「真是藥到病除,妙手回春!」類似的例子不勝枚舉。但也有很多我無法醫治的,不得不轉院,這時我又常想,要深造。

夜間出診是最苦的,特別是冬天,從被窩裡起來,常凍得直哆嗦,農民說這叫「拔毛針」。當然人家有了急病才找醫生的,醫生一到,病人才會安心。

當時農村沒有電,連煤油燈都不多,夜幕降臨後,全大隊一片漆黑,偶然看到幾家窗口搖曳的燈光,這時出去我心中就不禁緊張。尤其走到一個空曠的墳地,常常可以看見鬼火,心裡更緊張,但我知道這是磷火。

據說解放戰爭時期有十來個武工隊員就犧牲在這裡,我走過那裡的時候,常常想革命先烈大概會保佑我為人民服務吧,心裡也就鬆弛下來了。最初我常叫病人家屬陪著我,漸漸地,我不怕了,而且練就了比較高超的自行車車技,夜間能憑感覺在田間小路上快速騎車。

農民既樸實又誠懇,每當我出診到了飯時,熱情的病家常常挽留我吃飯,說:「沒好吃的,省得你再回去煮了。」常常是一碗麵條,兩個雞蛋,或是攤上一鍋攤餅,這在很大程度上解決了我的吃飯問題。

別小看,農民自己都捨不得吃,很多農民家裡雞生的蛋是用來換鹽和針線的。

赤腳醫生是參加大隊幹部分配的,我的報酬相當於一個農村強勞力,每年200元,扣除糧草和雜用,能夠得到140元左右。

第一年我買了一輛鳳凰牌自行車,以備出診時騎,第二年買了一塊上海牌手錶,以備計時和數心率。沒有其他收入,也沒有聽說過灰色收入,那時的工作都是無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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