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兒童節，並不是「全世界孩子們的共同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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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952年6月1日，北京兒童參加北海公園遊園大會

文 | 諶旭彬

今天是「六一兒童節」。

長期以來，這個節日在中文世界裡，被稱作「全世界孩子們的共同節日」。

其實並不是。早已有人指出，世界上以6月1日為「兒童節」的國家並不多：

「墨西哥的『兒童節』是4月30日，秘魯的是4月28日，德國的是9月20日，韓國的是5月5日。……新加坡的『兒童節』是10月1日，英國的是7月14日，印尼的是7月23日，印度的是11月14日，瑞典的是12月13日，巴拉圭的是8月16日，土耳其的是4月23日，古巴的是7月6日，哥倫比亞的是7月4日，巴西是8月15日，泰國的是每年1月的第二個星期六，越南的兒童節和中秋節是同一天，而日本的兒童節則分為男孩節（5月5日）和女孩節（3月3日）。……那麼到底有哪些國家的『兒童節』和中國一樣呢？據網路上查到的資料顯示，目前能夠確定的只有俄羅斯、朝鮮、波蘭、阿爾巴尼亞、羅馬尼亞和當年的東德。顯然，這些都是傳統意義上的『社會主義陣營』國家。」（陳強/著，(美)阮叔梅/譯。《大眼看美國：一個60後中國記者體驗中美差異》，華東理工大學出版社，2009，P163-166。）

圖：香港和台灣在4月4日過「兒童節」；圖為2009年馬英九夫人周美青出席兒童節活動

為什麼「國際兒童節」並不「國際」？

這需要追溯該節日的起源。

按通常的說法，「六一國際兒童節」，是非政府機構「國際民主婦女聯合會」，為了紀念「在利迪策慘案和全世界所有在戰爭中死難的兒童」，於1949年11月決議設立——1942年5月27日，德國納粹頭目萊因哈德?海德里希，遭到兩名捷克抵抗者的刺殺。6月4日，海德里希因傷重死亡。同月．希特勒命令德軍將捷克的利迪策村完全摧毀，以報復該村村民掩護隱藏刺殺海德里希的抵抗成員。成年人全部被屠殺，包括數十名兒童在內的約三百餘人遇難，倖免於屠殺的襁褓中的嬰兒，則被交由支持納粹的德國家庭收養。此即「利迪策慘案」。

但這並不是該節日誕生的全部背景。

「國際民主婦女聯合會」乃是蘇聯所扶植的「同路人組織」。該組織成立於1945年，首任主席歐仁尼·戈登夫人（Eugénie Cotton），是一位立場非常親蘇的科學家，曾獲得1950年的「斯大林和平獎」（同年一起獲獎的還有約里奧·居里、宋慶齡、朴正愛等7人）。

圖：右一，歐仁尼·戈登夫人（Eugénie Cotton）

該組織開展的活動，帶有濃厚的冷戰色彩。比如，1948年，國際婦聯」作出「關於保衛婦女政治經濟權利的決議」。該決議「把蘇聯及人民民主國家，與資本主義國家及殖民地國家情況比較後，得出結論：『只有在真正民主的國家裡，婦女才能獲得生活各方面的、事實上的平等。』因此便在各資本主義國家及殖民地附屬國中，不斷展開要求民主的運動，揭發帝國主義國家擴軍政策，對勞動人民、尤其是勞動婦女及兒童生活的影響。」再比如，「曾於一九五一年五月十六日派遣了國際民主婦聯對侵朝美李軍暴行調查團，前往現場調查。」並將報告書遞交至聯合國。（洪汛濤/編，《紀念節日史實資料》，泰聯出版社，1953，P362-366。）

具體到「六一兒童節」，1949年設立時，也叫做「國際保衛兒童日」。1952年，為擴大「國際保衛兒童日」的影響力，國際婦聯曾在維也納組織召開了一次規模甚大（據說有來自64個國家的558名代表參加）的「國際保衛兒童會議」。法國代表團團長「莫諾教授」做了為會議定調子的「總報告」。

圖：1953年，中國出版的1952年「國際保衛兒童會議」文件集

下文，是自這篇「總報告」中摘錄的部分內容：

「戰爭又發生了，越南在戰爭中，朝鮮在戰爭中，並且還有所謂的『冷戰』。……在朝鮮已有三十萬兒童被殺死。這裡必須指出，在這些死亡的兒童中，有許多是在疏散居民的道路上像被驅的牛羊般遭受折磨而死的。關於這事，你們可參看國際民主婦聯赴朝鮮調查團的報告。我們還記得，這是在一個有高度文明的國家（指北朝鮮）里發生的，那裡對兒童有特殊的照顧，有為各種不同年齡設立的大學和各級學校，有四十萬居民的城市——所有這一切都被（美軍的）凝固汽油彈燒毀而化為灰燼了。」

「在座各位代表，承蒙你們帶來關於各國兒童現況的豐富資料。在這些報告中，我發現除去蘇聯和各人民民主國家的報告外，其餘毫無愉快和樂觀的情調。(後續詳細講述了蘇聯陣營國家的兒童生活之幸福、與歐美陣營國家兒童生活之悲慘，因篇幅極大，本文不再贅引。)」

「在蘇聯各加盟共和國和人民民主國家內，童年所需要的一切似乎都已得到了充分的保障，但是在他們的一切文件中都普遍地要求和平，雖然方式不同，但是他們都包含這一個呼籲。和平，和平，為和平而戰鬥！這就是這些國家用不斷重複的句子，最迫切的教導，最緊要的主題來教育著青年們。假如戰爭不在威脅他們的話，他們會這麼多地而且這麼大的力量談論和平嗎？假如他們不覺得和平遭到了危險，他們會這麼強調和平的價值嗎？」

「我向各位建議，這次會議應正式規定六月一日為國際兒童節。一九五二年六月一日，讓我們在全世界各國中，有力地喊出拯救兒童的呼聲！」

（中國人民保衛兒童全國委員會/編，《國際保衛兒童會議重要文件及各國兒童情況介紹》，1953，P01-23。）

由「總報告」如此濃烈的親蘇反歐美立場，當不難想像，深植冷戰意識形態色彩的「六一國際兒童節」，不會得到歐美國家的響應。其「國際」的範疇，只能局限於蘇聯陣營國家。及至蘇聯解體，以6月1日為兒童節的國家，也就更少了。

1949年之前，中國的國家法定兒童節，是4月4日。系由中華慈幼協進會提議呈請國民政府批准。據協進會當年的呈文，選定4月4日為兒童節的理由是：

「時期正值春令，且屆植樹節，以氣候言，南北相同，又與往時之『三三』『五五』『七七』及今時之『十十』各節互相輝映而不衝突。」（支念慈，《紀念節日史略》，新夏圖書公司，1937，P36。）

圖：1934年，浙江省執行委員會電請蔣介石擔任本年兒童節童子軍大會會長，蔣表示應允

從1950年開始，中國的國家法定兒童節改為六月一日。該年5月31日，人民日報刊發社論《迎接「六一」國際兒童節 更進一步開展兒童工作》，號召全國的兒童工作者「學習著名的蘇聯鄉村女教師華西里耶夫娜的精神，把兒童工作當成自己光榮的革命事業」。

時至今日，「六一兒童節」雖然已經褪去了濃厚的冷戰色彩，但孩子們在這一天，究竟處於一種怎樣的位置；在各種文件里，這一天究竟是屬於誰的；……諸如此類，仍是值得深思的事情。

圖：1951年《人民畫報》7月刊，報道中蘇兒童歡慶第一個兒童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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