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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愛不可能有對等,願我是愛得更多的那人

上一期有讀者留言,表示很期待葉芝。當我們談論現代詩歌的時候,怎麼會少了葉芝呢?今天的主題,就與葉芝有關哦!

▎特別推送

悼念葉芝

作者:奧登

譯者:查良錚

01

他在嚴寒的冬天消失了:

小溪已凍結,飛機場幾無人跡

積雪模糊了露天的塑像;

水銀柱跌進垂死一天的口腔。

呵,所有的儀錶都同意

他死的那天是寒冷而又陰暗。

遠遠離開他的疾病

狼群奔跑過常青的樹林,

農家的河沒受到時髦碼頭的誘導;

哀悼的文辭

把詩人的死同他的詩隔開。

但對他說,那不僅是他自己結束,

那也是他最後一個下午,

呵,走動著護士和傳言的下午;

他的軀體的各省都叛變了,

他的頭腦的廣場逃散一空,

寂靜侵入到近郊,

他的感覺之流中斷:他成了他的愛讀者。

如今他被播散到一百個城市,

完全移交給陌生的友情;

他要在另一種林中尋求快樂,

並且在迥異的良心法典下受懲處。

一個死者的文字

要在活人的腑肺間被潤色。

但在來日的重大和喧囂中,

當交易所的掮客像野獸一般咆哮,

當窮人承受著他們相當習慣的苦痛,

當每人在自我的囚室里幾乎自信是自由的

有個千把人會想到這一天,

彷彿在這天曾做了稍稍不尋常的事情。

呵,所有的儀錶都同意,

他死的那天是寒冷而又陰暗。

02

你像我們一樣蠢;可是你的才賦

卻超越這一切:貴婦的教堂,肉體的

衰頹,你自己;愛爾蘭刺傷你發為詩歌,

但愛爾蘭的瘋狂和氣候依舊,

因為詩無濟於事:它永生於

它的辭句的谷中,而官吏絕不到

那裡去干預;「孤立」和熱鬧的「悲傷」

本是我們信賴並死守的粗野的城,

它就從這片牧場流向南方;它存在著,

是現象的一種方式,是一個出口。

03

泥土呵,請接納一個貴賓,

威廉·葉芝已永遠安寢:

讓這愛爾蘭的器皿歇下,

既然它的詩已盡傾灑。

時間對勇敢和天真的人

可以表示不能容忍,

也可以在一個星期里,

漠然對待一個美的軀體,

卻崇拜語言,把每個

使語言常活的人都寬赦,

還寬赦懦弱和自負.

把榮耀都向他們獻出。

時間以這樣奇怪的詭辯

原諒了吉卜林和他的觀點,

還將原諒保爾·克勞德,

原諒他寫得比較出色。

黑暗的惡夢把一切籠罩,

歐洲所有的惡犬在吠叫,

尚存的國家在等待,

各為自己的恨所隔開;

智能所受的恥辱

從每個人的臉上透露,

而憐憫底海洋已歇,

在每隻眼裡鎖住和凍結。

跟去吧,詩人,跟在後面,

直到黑夜之深淵,

用你無拘束的聲音

仍舊勸我們要歡欣;

靠耕耘一片詩田

把詛咒變為葡萄園,

在苦難的歡騰中

歌唱著人的不成功;

從心靈的一片沙漠

讓治療的泉水噴射,

在他的歲月的監獄裡

教給自由人如何讚譽。

作者簡介

W.H.奧登(1907-1973)

二十世紀為數不多的大詩人之一。奧登被認為是繼艾略特之後最優秀的英語詩人,他和同在牛津大學讀書的劉易斯、麥克尼斯、斯彭德等人獨領1930年代的詩壇風騷,被稱為「奧登一代」。當時只有二十多歲的奧登已寫出了諸如《美術館》、《謠曲十二首》、《吉小姐》、《致拜倫勛爵的信》等名作。《新詩》的主編傑弗里·格里格森稱奧登為「龐然大物」,狄蘭·托馬斯恭維這位比他年長的老兄具有「廣度和深度」,可以想見奧登當時的風頭多麼強勁。

人物簡介

威廉·巴特勒·葉芝(1865.6.13~1939.1.28)

愛爾蘭詩人、劇作家和散文家,著名的神秘主義者,是"愛爾蘭文藝復興運動"的領袖,也是艾比劇院的創建者之一。葉芝的詩受浪漫主義、唯美主義、神秘主義、象徵主義和玄學詩的影響,演變出其獨特的風格。葉芝的藝術代表著英語詩從傳統到現代過渡的縮影。葉芝早年的創作具有浪漫主義的華麗風格,在1893年出版的散文集《凱爾特的薄暮》,便屬於此風格。然而進入不惑之年後,葉芝的創作風格發生了比較激烈的變化,更加趨近現代主義了。

用辛勤耕耘,將詛咒變為葡萄園

文丨雷 格

大詩人

關於如何成為一個大詩人,奧登曾經開列五個條件,必須具備其中三個半才算過關:一是多產;二是在題材和處理手法上必須範圍廣闊;三是在洞察人生和風格提煉上,必須顯示出獨一無二的創造性;四是在詩的技巧上必須是一個行家;五是詩作的成熟過程要一直持續到老。

可能正是這樣的自我暗示和自我期許,鞭策著奧登成長為詩歌巨人,在20世紀的詩歌版圖上佔據顯赫位置。他的詩別開生面,慣開風氣之先,為詩歌提供新的美學範式,題材駁雜、廣闊,詩藝純熟、不拘一格,詩風冷靜、剋制、邃遠,處處顯露智性的冷峻光輝。

他在中國也是擁躉無數。上世紀40年代的西南聯大詩人群就有好幾位以他為藝術標杆、亦步亦趨;而在今天,單是一句「倘若愛不可能有對等,/願我是愛得更多的那人」,就讓多少文青頃刻淚奔。

甚至想給他找出一兩首代表作也是困難的,他的好詩太多太多,像《在戰爭時期》、《名人錄》、《西班牙》、《美術館》、《石灰岩頌》、《阿喀琉斯之盾》、《謝謝你,霧》,等等等等。

輓歌獻給精神上的父親

我們選擇名詩《悼念葉芝》來解讀,是因為,這不是一首普通的傷懷之作,它是詩人奧登懷著非常矛盾、複雜的心情為他精神上的父親葉芝寫下的輓歌,而且深入探討了詩歌的處境、詩人的使命等重要話題。

現代英語詩歌流變有一條清晰的主脈絡,即葉芝——艾略特——奧登,三位大師一脈相承,說葉芝是奧登的精神之父並不過分。但這首詩完全不像習見的悼亡詩,通篇並沒有講死者與自己的淵源,自己如何受惠於死者,死者應享有何等崇高讚譽,甚或草木有情、天地同悲云云,反而處處保持距離、處處有所保留,幾乎沒有情緒的波動,唯有語氣中的一絲譏誚隱約可辨。

葉芝身上的某種特質是奧登深惡痛絕的,那就是無可救藥的浪漫,無保留的真誠,以及自命不凡。在他看來,葉芝與政治的糾纏不清以及晚年的轉向神秘主義,都屬於浪費才華;葉芝自詡的「隨時間而來的智慧」,估計他也認為是無稽之談。他甚至用這樣極端的言辭來否認可能的師承:「我的這些輓歌不是悲痛的詩……葉芝我也只是偶然見過,並不特別喜歡他。」

問題在於,如果奧登在葉芝身上辨認出了自己的浪漫主義基因,這種否定也包含了他對自己的痛苦否定。結果就是深深的矛盾糾結,就像面對自己不著調的父親的某種老調重彈,你沒法輕易贊同,除非你不夠真誠,只想交差了事。

第一部分

奧登用三種詩體、三種調子完成這首詩,顯示出非凡的技藝。第一部分是無韻的自由體,第三人稱,從各種角度反覆描述「他死的那天是寒冷而又陰暗」,而這種寒冷和陰暗不止是自然界的天氣,更是一種現實世界的象徵。

葉芝於1939年1月28日在法國辭世。1月29日,奧登抵達紐約,這也是他人生的一個轉折點:他將從一個英國詩人變成美國詩人。出於詩人的敏感,他將這個現代大都會的一些場景(空蕩的飛機場、露天塑像、時髦碼頭)直接寫進了輓歌,以城市意象的冰冷無情擠壓那些自然、田園的意象(小溪、狼群、常青的樹林),因為「所有的儀錶都同意」,這種關於天氣寒冷的判斷是由機械生產的標準物作出的。「水銀柱跌進垂死一天的口腔」,是語感極出色的隱喻。

「哀悼的文辭/把詩人的死同他的詩隔開。」葉芝的死將成為一個文化消費熱點,但他所傾力構建的詩歌王國卻面臨崩解,人們是不會按照他的意願去理解他的詩歌的。這種崩解,甚至是從王國內部開始的:

他的軀體的各省都叛變了,

他的頭腦的廣場逃散一空,

寂靜侵入到近郊,

他的感覺之流中斷:他成了他的愛讀者。

將肉體的死亡表現轉換為地理或政治領域的譬喻,非常巧妙;不好理解的是「他成了他的愛讀者」一句,其意思是,詩人一死,他就與芸芸眾生沒什麼兩樣了。因為他喪失了言說的權柄,他的詩將一再遭到誤讀:「一個死者的文字/要在活人的腑肺間被潤色。」

當然,更為可怕的現實是,在這個股票交易所的掮客野獸般咆哮作為時代最強音的世界上,在這個人的卑微無處不在(「每人在自我的囚室里幾乎自信是自由的」,這個主題在第三部分會有更深入的闡發)的世界上,一個詩人的死也沒什麼大不了,也許將來會有個千把人記得這一天略有不同?

奧登在這一部分寫了現代世界的堅硬和冷酷,寫了詩人之死如何作為消遣變了味道,最主要的是指出了詩歌在世界上尷尬的根本處境,也從側面回應了葉芝一貫的自信。

第二部分

詩體在此變換,奧登轉而直接面對葉芝發言,降低了技巧的成分,完全訴諸坦誠的推心置腹。

對照流暢的原文可見,包括詩人穆旦(查良錚)在內的幾位譯者的理解都有小小的區別。我們不妨用串講的方式來加深理解:

你好傻好天真(我們也一樣),居然相信詩歌萬能,它甚至不能幫你贏得意中人的芳心——此人就是葉芝苦戀了一生的茅德·岡,《當你老了》的主人公。好在你的天賦得以倖存,貴婦們的教區(兩個突兀意象的組合,給世界畫了幅不甚美好的像)、肉體的腐爛以及你自己都沒有毀掉它。你傾盡心血的祖國愛爾蘭辜負你、傷害你,讓你只能躲進詩歌。愛爾蘭是不會為你改變的,因為詩歌「百無一用」。詩歌在自足的語言里倖存,因為世間的大人老爺們沒興趣摻和。孤獨和不絕的悲傷是我們困守的孤城,是我們的信仰和宿命。但詩歌將倖存,在有溫度的歌唱里倖存。

雖然奧登依舊不動聲色,但我解讀至此,心痛無以復加。我想他當時也一樣吧。

第三部分

奧登在這一部分採用的抑揚格四音步詩體,在英語詩歌傳統中運用得最為廣泛,其中包括兒歌和童謠:強烈的韻腳,乒乒乓乓、有點滑稽的節奏,適合朗讀或對公眾發言。

於是,這一部分在對泥土或大地母親接納葉芝的請求中展開,而不繼續尋求對內心世界複雜性的探求。

第二、三、四節討論了時間的不仁:不能容忍勇敢和天真的人,而像吉卜林這樣為帝國主義思想張目的詩人,僅憑其語言才能就能得到寬恕。保爾·克勞德,就是法國詩人保羅·克洛代爾。這幾節後來被奧登刪去,這樣做是有道理的。

五、六兩節寫的是殘酷的現實:仇恨令人類相互隔絕,歐洲籠罩在戰爭的陰雲中,智能遭受恥辱,「憐憫的海洋」凍結。詩歌或詩人必須站出來說話了。

靠耕耘一片詩田

把詛咒變為葡萄園。

這是廣為傳誦的名句,以「詛咒」和「葡萄園」的強烈反差,強調詩人的根本使命:以美、愛和藝術完成現實關切。這既是對葉芝的無上褒獎,也是對詩歌本身的讚頌,雖然讚頌中有所保留:「歌唱著人的不成功」。所謂人的不成功,在很大程度上是第一部分提到的,「每人在自我的囚室里幾乎自信是自由的」,是他們對自由的深刻誤解。

在他的歲月的監獄裡

教給自由人如何讚譽。

最後兩句詩是對葉芝一生的高度概括,讚頌了他拽著自己頭髮飛升的不懈努力,對他的矛盾和局限也報以最深切的理解和同情。這個讚頌和同情也是給所有詩人、給詩歌本身的,所以這同樣是一首獻給詩歌的輓歌。哪怕奧登自己都不能身免:在威斯敏斯特教堂的詩人角,奧登的紀念碑上刻著的,恰恰就是這兩句詩。儘管他通過辛苦勞作建造詩歌金字塔的詩歌抱負與此大異其趣,但有什麼辦法呢?像葉芝一樣,奧登也成了他自己的「仰慕者」,這也是是他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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