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備、可愛」的傅作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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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諶旭彬

蔣介石日記中留有不少對國軍高級將領的評價，且以批評居多。如對抗戰中主動請纓守衛南京的唐生智，蔣的評價就很低，曾慨嘆其無能之名遠播，是日軍決定攻擊南京的重要原因。

左右無人可用，是蔣氏日記中常見的感慨。抗戰初期壓力甚大，蔣曾抱怨「難得謀士諍友為我籌策補過，……如益之尚在，或能免於今日之戰禍乎。」這種「恨世無賢」的心態，終其一生未能消除。故而，內戰期間，蔣在日記中讚譽傅作義，說「彼實一完備之將領，可愛」，就顯得很不尋常——「完備」已是極致，「可愛」尤屬殊遇。

蔣之所以不吝用「完備」、「可愛」一類字眼讚譽傅作義，既因傅在抗戰、內戰中表現出色，也與傅長袖善舞，擅長取悅之道有關，令蔣對其生髮出「忠勇」之印象。故1947年11月，蔣破格任命傅作義為「華北剿總司令」，並自信此項任命，「必於戡亂前途能發生優良影響也。」

但令蔣意外的是，隨著國共戰局天平的變化，「完備」、「可愛」、「忠勇」的傅作義，迅速顯露出其「不可愛」的一面，竭力推託、延宕蔣的命令。1948年4月22日，蔣在日記中寫道：「對北方將領最有希望之人，而今已失望，實為國家之不幸。軍閥之終成為軍閥也。」但為籠絡住傅，蔣仍將其嫡系中央軍交傅指揮，以示信任。1949年1月，當蔣在溪口獲悉傅作義交出北平城時，唯有感慨：「余誠不識其人矣。」

圖：1948年11月，傅作義，攝於北平

「可愛」的傅作義，在1949年所展露出來的政治品格，相當複雜。

一方面，傅希望中共能夠保留他的部隊，提出了「參加聯合政府，軍隊歸聯合政府指揮」的主張——聯合政府本是中共針對國民黨一黨訓政所擬訂的政治口號，傅接過這一口號向中共反制，其目的，據毛澤東判斷，乃是「有與我分享政權之意」。林彪、羅榮桓、聶榮臻也致電中央，認為傅「利用報紙大宣傳他之和平保全北平的功績，並譽之為萬眾生佛」，目的是「製造政治資本，想在聯合政府中仍能插一腳。」

另一方面，業已和平交出北平的傅作義，仍與南京方面保持著緊密的聯繫。當保留軍隊、分享政權的期望落空後，傅曾向國民政府國防部長徐永昌表示，將伺機逃離北平，前往綏遠收拾殘部另作打算。稍後，以正常方式回到綏遠後，傅又向徐永昌秘密表示：

「美蘇戰爭看來亦不會遠」，「今日綏軍『守』力量不夠，『攻』勢更不濟 ，『走』官有二萬眷屬，毫無安置。尤其大部分士兵為綏遠人，一時難於開動。……所以現在必須與共黨聯合，以求生存」，「以聯共求得時間，而以革命求進展，利用合作農場，半年數月間可增至二十萬人。明年三、四月間將為中共最痛苦之時期，其最重要因素仍在經濟，中共絕不能成功。」

對蔣當年的「可愛」之譽，傅亦有回應：

「蔣先生權當認錯了人，權當傅某力量投了敵，但最後必要發生一個大報答。蔣先生此時盡可宣傳傅某之罪惡，只要蔣先生知道傅作義的心。此事做下去可能為中共殺害，但並未希望蔣先生為之昭雪。盼望好友之來如此之切，亦並非 要好友為之保證，乃是要一二人知道中華民國勝利因素中仍有傅作義一員。傅作義必有轟轟烈烈之功績以報國家，以報蔣先生，不然有死而已。」

對傅作義所謂的「寓兵於農」之計劃，徐永昌感慨其作風「誠屬非常人也」，蔣介石則大搖其首，認為「很難成功，一定畫虎不成」。此後，傅確實向中共方面提出願意在綏遠「修水利搞合作農場」，毛澤東則順勢以水利部長之職，將其滯留在了北京。

此外，據時任中央書記處政治秘書室主任的師哲回憶：「中央人民政府成立，讓傅作義擔任了水利部部長。約一年後的一天，他找到毛澤東，給毛澤東說，他還有多少電台，多少枝槍，存在什麼地方。」毛澤東的回應是：「你留著用吧。」另據台灣學者郭岱君於蔣介石日記中發現，1963年時，傅作義與蔣介石之間仍有秘密往來。由此不難窺見，鼎革之際政治遊戲的複雜性。

圖：1948年末，蔣介石與傅作義於北平合影

注釋

(台)國史館：《蔣中正總統檔案·事略稿本·41》，1938年1月31日。同上，1938年1月31日。「益之」，指朱培德，曾任江西省主席、參謀總長，抗戰前夕去世。蔣介石日記，1947年5月16日。同上，1947年10月31日，「本月反省錄」。同上，1947年11月19日，「上星期反省錄」。 鄧野：《傅作義政治轉型過程中的雙重性》，《歷史研究》2005年第5期。《徐永昌日記》，1949年9月19日。轉引自鄧野《傅作義政治轉型過程中的雙重性》。師哲：《我的一生——師哲自述》，人民出版社2001，P268。轉引自鄧野《傅作義政治轉型過程中的雙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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