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記一則：你終會成為你想要的樣子

引言：6月14號，我去觀看了北京場伊莎貝爾·於佩爾朗誦杜拉斯的演出。我獨自一人。頂著驕陽。放棄了舒適的下午寫作時間。這完全是看在於佩爾和杜拉斯的面子上。

於佩爾很美。一身白色無袖的裙子。一如既往的瘦削平胸的身材。像個少女。然而她已經64歲了。我喜歡她的那種美。她是有魅力的。她的朗誦很投入。我坐在二層靠後，看不清舞台兩側的字幕。但是我知道她在朗誦《情人》。這是一場奇妙的於佩爾和杜拉斯的結合。這分明是杜拉斯的主場。但我們只看到了滿眼的於佩爾。她的聲音。

於是小說《情人》在現場就像是於佩爾的小說。她賦予了小說於佩爾的氣質和生命。這是一場詭異的化學反應。這就是於佩爾的魅力。

之前就想寫一篇關於戛納電影節的札記。今天是個好機會。我將戛納與於佩爾的演出結合起來。賦予了它一種新的力量：一切都將是一個禮物。你終會成為你想要的樣子。

今年的戛納電影節在5月28日已經結束了。今年是戛納電影節七十周年。我依然宅在家，寫作，看書，看電影。我依然對法國的這座小城充滿渴望。就像一隻貓對一條秋刀魚的渴望。就像一個小女孩對一枚胭脂的渴望。然而我依然可以想像，在對戛納的想像里，你可以擁有貓的99條生命。你可以是超模。你可以是超級巨星。你可以是隔壁森林裡溜進戛納的小松鼠。你可以是一個躁鬱症患者。一個天才少女。

在對戛納的想像里，它可以是一枚祖母傳給你的紅寶石戒指。是一杯夏日午後的冰鎮汽水。是一種旅行前夜的幸福與驕傲。是6歲的你對18歲的嚮往。是一名詩人對這個世界的不屑一顧和一種悲憫。

然而不是。一切都不是這樣。你會疲累。你會被太陽晒傷。你會失眠，然後你回想夜裡在餐廳邂逅的那位明星。你看見他抽著煙和兩位美女閑聊，你看見他在其中一位的屁股上大摸了一把。你發現電影宮的紅地毯異常短小。就像你和父親在周末走完一次彈珠跳棋那樣普通而隨意。於是電視里電影首映時紅毯上面熱鬧與華麗的鏡頭苦笑了起來。在沒有電影的那些日子裡，它就像一位結實的女僕那樣擠著牛奶，然後在夜裡打盹。

如果你進入電影院觀看一部競賽電影，你會興奮、開心。你第一次和世界各地的人們一起觀賞電影。放映結束，你會悵然若失。有一部分電影讓你昏昏欲睡。不過你並沒有退場。有一部分電影讓你難懂。有一部分電影冗長乏味。而有兩到三部是比較好的。你熟悉了整個戛納。你像一個愛慕者和她談起了戀愛。你開始了解她喜歡把房間弄得很亂。她有腳氣。她並不喜歡洗頭。她喜歡開著電燈睡覺，讓你不甚其煩。戛納的那些大街、小巷、海灘和小徑，你窺探了這位情人的所有的私密。你偷窺了她的情書和日記。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女神。所有的美都來自想像和不了解。

然而還有一種了解是一種歡喜。你看見了伊莎貝爾·於佩爾。這個小個子的法國女人。你想像，在戛納的她仍然是優雅的。就像你在昨晚在北京看到了真正的於佩爾。她一襲白裙。優雅得像一個公主。64歲的公主。她為我們朗讀杜拉斯的《情人》。這個優雅、直率、親切、果斷、聰明、才華橫溢的女人。像一個少女。亭亭玉立。我聽到了她的聲音。她就站在我的面前。杜拉斯就坐在我的身旁。杜拉斯。這個矮小、精靈般的女人。十六歲的杜拉斯。揚起那張天真、倔強的臉龐。和她的中國情人，就坐在我的前排。無數的杜拉斯。在劇場上空飛翔。十六歲的白人少女。

於佩爾所有的電影角色都是她自己。不可一世。堅強。神經質。這一場朗誦，她將十六歲杜拉斯變聲為一個十六歲的於佩爾。於是這是一場關於兩個少女的表演。這場短暫的真人秀或許可以起名為「閨蜜」。

於是，戛納化身為於佩爾的聲音，在告訴我，她還是那個迷人的戛納。你之前的所有想像並不是真的。所有的旅途都是冒險。然而它和安靜閑適的獨處相比，更是勇者的行為。你或許會失望。但或許它終究是個禮物。上帝會告訴你，是的，孩子，你終會成為你想要的那個樣子。

——2017 6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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