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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幫幫主/散文/我的夢想曾經是「活著」

我的夢想曾經是「活著」

文/丐幫幫主

我的夢想曾經是文學家,有時候又是書法家,有時候還做著大富豪的夢。反正我的夢想千奇百怪,甚至有時候異想天開。但在我曾經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的夢想曾經簡單到只有「活著」,除了好好活下去,大腦里再沒有其他!

十六歲那年,父親突然離世,家裡每天操勞的母親,還有正在上學的弟弟,我清楚地知道,我不可以太自私,把我自己虛無的夢想建立在我至親的人的操勞上。高二結束,我跟班主任辭了別,我沒有告訴任何同學,包括我平時的鐵哥們,毅然走出了那座神聖的殿堂。

我的人生瞬間跌入低谷,所有的夢想也在那一刻全部破滅。確切地說,我走出校門的那一刻,我的人生很迷茫,我不知道我會在哪裡,將要何去何從,也不知道自己的將來會是什麼樣子!在那一刻,我毫無夢想可言!

貧窮的山村,落後的鄉鎮,負債纍纍的家,正在求學的弟弟。我跟在母親身後學著下地,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狠毒的陽光狠狠宰割我稚嫩的皮膚,母親總讓我去陰涼里歇一會,看一眼佝僂在黃煙地里給黃煙打頭抹叉的母親,我又咬牙鑽了進去,煙油粘著我的頭髮,汗像粘合劑,讓我的衣服緊緊粘在我的身上。鄰居們路過,看一眼我跟母親的樣子,本想寒暄幾句,但卻又突然落了幾滴淚匆匆轉身離去。

多旱少雨的天,貧瘠的山地,耷拉著腦袋的莊稼。我明白了為什麼父親一生的操勞,家境還是如此!我就算把黃土每天用手平整得通明透亮,我也不能讓生活有些許的改變,也供養不起求學的弟弟。

落後的鄉鎮少有企業,就是有那麼幾家,也不願要我這不到二十的毛頭小子。鄉鎮雖落後,但正在建設,多有建築工地,我雖然不喜歡石灰水泥鹼泡我的手,但那裡是唯一能容留我的地方。

每天十二塊錢,在我當時的感覺里,已經很高了。我不可能要求工頭給我同別人同樣的工資,我年齡小,力氣不足,能收留我,已經是工頭格外開恩了。還記得我第一天上班,工頭讓我篩沙子,我努力地篩著,生怕開攪拌機的師傅不夠用,不長時間就篩了大大的一堆,儘管手心起了泡,儘管腰酸背痛,但我需要這每天的十二塊錢。工頭大概在公棚里偷視我好久了,只是我不知道而已,工頭從工棚里出來,走到我身邊喊住我問我:「你明天是不是不想幹了?」我汗流浹背地獃獃望著工頭,不知道哪裡得罪了他!工頭冷冷地說:「要是還想干就悠著點,夠攪拌機師傅用料就行,去,先去陰涼里坐坐歇歇汗。」工頭這句話,讓我一直記在心裡,也永遠沒有忘記他。我初次步入社會,對外界的人情與事物就像一個標準的文盲,工頭的冷麵熱心就像一股暖流在我心裡澎湃,一句話讓我記住了他一輩子!他是我遇到的第一個好人。

我成了地地道道的建築工人,雖然只是工資比別人少的小工,但我很知足。午飯後,我找個破塑料袋鋪在陰涼里,躺下,一動不想動,讓疲乏一點點一點點地從四肢慢慢消散而去,大腦里只有「堅持」兩個字,活過了今天,明天繼續,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是頭,或許我永遠活在這建築工地里。晚上騎車回家,摔在床上,渾身的酸痛讓我筋疲力盡,懶得腳都不想洗。母親打來熱水,脫去我滿是水泥沙子石灰的鞋,給我洗腳,輕輕地給我揉著,舒服死了,我在這舒服的感覺里很快睡去。有時候半夜會被母親的哭泣突然驚醒,母親見我醒來,立馬抹淚,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但我知道母親為什麼會哭!

第二年,工程結束,工程隊暫時沒了活停下了,我又去了另一家離得很近的工地。工頭總是大聲呵斥著工人,一副很兇的樣子,但他會給我錢,我出我的力,互不相干!因為工期緊,經常加夜班,有一天晚上,我做罐籠往二樓上走,當快要接近樓頂的時候,樓頂的一小推車磚突然歪倒,磚塊亂七八糟地砸在我的背上,好歹不是距離太高,但儘管如此,我趴在那裡好久喘不上一口氣。過了幾分鐘,大氣不敢出的樓頂師傅們見我緩過氣爬了起來,狠狠地訓了我一頓。那時我才知道,世間是真的有「冷漠」兩個字存在的,而且還鮮活地活著。半夜回家,我沒有脫衣服睡覺,母親讓我脫了睡,我死活沒有答應。幾天後還是被母親發現了我背上的傷,母親哭著不讓我幹了,我不知所措,不幹了怎麼生活啊?!我只好跟母親說:「沒事的,都過去了,又沒砸死,以後我會好好注意的。」

加夜班的時候,工人們都喜歡喝點酒,手裡夾著劣質的捲煙,吐著濃厚的煙圈,侃著村子裡的黃色愛情傳言。看他們醉生夢死的樣子感覺怪怪的,有師傅跟我說,卷根煙吸口,喝口酒,就不會感覺這麼累了。我信了,嘗試了,而且感覺還真有那麼點意思,很快我就學會了吸煙跟喝酒,而且一直迷戀著,到現在都沒有戒掉的意思。

年底工程完成了,但因為工程質量問題工頭說工程款沒付清,工資也沒結完。年底了,家家忙著備年貨,工頭還欠我三百塊錢工資,這可是我接近一個月的勞動,還有,我就等著這三百塊錢備年貨呢。我找到了工頭家裡,工頭指著我的鼻子罵:「你個熊孩子不是東西,不就欠你三百塊錢嗎,我的錢還沒要回來呢,你瞎啊?你再不走我放開狗咬死你。」從工頭家走出來那一刻,北風把煙筒當做哨子吹,尖銳得刺耳,大片的雪花順著風打在我的臉上,鑽進我的懷裡。我推著自行車,蹣跚在雪路上,心冰涼,原來這世界上也不全是好人,也有壞人存在的。母親接我到半路上,接過車子,看我死灰的臉色,什麼都明白了,跟我說:「孩子,算了,難過的日子好過的年,不去想那些了哈。」

年,過完了,無論有錢沒錢,日子不會因此而放慢腳步。人家歡天喜地,鞭炮齊鳴,迎新送舊,而在我的眼裡,日子沒有新舊之分!過完年,鄰居有去張店打工的,說是水電暖安裝,在室內,風吹雨淋不著,而且管吃管住,工資也高,每天二十二塊錢,領頭的說得天花亂墜。我的心裡癢,哀求著人家報了名,畢竟我是最小的,人家不願意要,看我家的情況人家才勉強答應的。背起鋪蓋,笑著跟母親道別,轉身坐上了來接人的客車。

車子開進了城市,進了工地,安排好住宿的工棚,發了飯票,說是工資里扣除,哪有什麼管吃管住,哪有什麼水電暖安裝?一切全是假的,這一切,領頭的鄰居也傻了眼,他也被蒙在鼓裡。既來之則安之,農村人是最好糊弄的,也是最好說服的,更是在任何時候都能自己說服自己的。

第二天發了工作帽,我被安排到扎架桿的工作組裡,就是把樓外面的鐵架桿用夾子一根根地連接起來,架子扎到幾層,樓就會施工到幾層。我跟著不認識的師傅爬到正在施工的六樓,踩在橫樑上,手緊緊地攥著架桿,即使腰上捆著安全帶,但望一下腳底,頭暈目眩,地面上忙碌著的工人們在我的眼裡都成了一個個爬行的螞蟻。架子在晃動,我的身體也跟著它在搖擺,那時候,我才感覺到生命的脆弱,有可能腳下一滑,我的身體在萬有引力的作用下急速地墜落地面,生命會在瞬間終結,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在思想里幻想著死的樣子!也就在那一刻,我努力地告訴自己,我要活著,家裡有我的親娘,還有我供養著上學的弟弟,我的生命不屬於我自己。

慢慢我在適應,適應到我能嫻熟地將一根根的架桿連接到高空。一個月後的一天,我也不知道我是累了,還是我的大腦當時在思考著什麼。師傅遞給我的一根架桿在我的肩膀上扛著,就在我將那跟架桿努力地豎起插到架子上即將連接的時候,我的手鬆了,那跟架桿掙脫了我的手,急速地墜落,砸在了地面的廁所里,幸好當時廁所沒人,要是有人肯定必死無疑。我被監理喊了下來,狠狠地熊了一頓,我當時如果不是孩子,看監理當時紫茄子似的臉,想吃掉我似的表情,肯定會狠狠地一個耳光!

下班後吃完晚飯,工友們都去工地旁邊的錄像廳看錄像,說是零點之後錄像廳就會放黃色錄像,回來後就眯著眼睛流著口水給我繪聲繪色地描述,即使當時我已是處於青春成熟期,但這美好的描述卻打動不了我,因為我捨不得每晚兩元的錄像費。不去看錄像的工友躺在床上睡不著,就在那裡漫天胡扯,誰家的小媳婦跟誰家的男人偷情了,誰家的老婆最風騷最能挑逗人了。我不想聽這些不盡真實的傳言,我走出來,從漆黑的樓道里爬到樓頂,皎潔的月光灑落一地的銀白,微風在天上放牧著幾朵閑雲,我喜歡享受這樣的寧靜,在這份寧靜里世界上只剩下一個自己,空空的,好輕鬆。但這輕鬆的心情不是常有的,大多的時候這份寧靜會被城市閃爍的霓虹打亂。那閃爍的霓虹盡頭,那盡頭的黑暗裡,可是我的家鄉!?我清楚地知道我的家鄉不在這片閃爍的霓虹範圍里,盡頭的那片黑暗裡,有我的親娘,還有我正在溫習功課的弟弟。一陣涼風吹過,我打了個寒顫,時光可過的真快啊,不知不覺中到了秋天了,家裡該忙著收秋了吧,村委里的大喇叭是不是每天在扯破了嗓子喊著催著村民交提留了,無助的母親是不是在偷偷地流淚?我想母親,想弟弟了,我該回家了!

我從財務上預支了工資,匆匆坐上了返鄉的汽車,當汽車在鄉鎮上停下後,我找了家洗浴中心,美美地洗了個澡,換上了乾淨的衣服,之後才走了幾公里回了家。母親摸著我的臉說:「瘦了。」說完就掉下了眼淚。那晚母親給我包了水餃,吃著餃子母親說:「孩子,你老這麼干建築也不是個辦法,你也不小了,我托媒人在家給你介紹了幾個對象,人家都一口回絕了,老這麼下去,娘怕你打了光棍啊!」我咬著餃子,苦苦地笑了一下,這個問題我還真沒想過,我的大腦里空白得只有怎麼活下去,怎麼讓日子過得稍好一點,但我不能傷母親的心,苦笑著說:「沒事啊娘,我又長得不醜,也不傻,不會光棍了的,我還小,會有你抱孫子的那天。」

幾天後我又坐上了回城的汽車……

很多年以後,每當遇到人生轉折的時候我都會想,我曾經一無所有過,就算失敗大不了從頭再來,有何可怕?

很多年以後,當我的大腦里出現遙遠的夢想的時候,我都會告訴自己,還是離自己最近的理想實現得最快,也最現實,就像當初我的理想就是活下去,幾年的時間我就知道我實現了,我走出了沼澤,我已經好好地活了下來。

作 者 簡 介

姚興剛,筆名丐幫幫主,1978年生,臨朐縣冶源鎮栗溝人,臨朐縣作協會員,臨朐縣老幹部書畫研究會會員。少年家庭變故,學業夭折,但仍不忘舞文弄墨,不求賢達於諸侯,但求初心慰藉靈魂,現躬耕于田間奔波於江湖,賺幾兩碎銀一家老小糊口度日。作品散見於《小說月刊》、《文學月刊》、《你我他》、《黃海文學》、《悅讀》、《墨香齋散文集》系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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